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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四章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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曹芝不語,就倚在萬年的肩上。萬年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,他伸出手,把芝兒輕輕扶著,問道:「那真是我嗎?」
曹芝輕聲說:「我不再叫你萬年哥哥了……」就叫了一聲:「艾郎!」
次日,萬年與曹芝從固關走入回京之路,兩個人手牽著手,慢慢地走在路上,他們談天說地,就像有說不盡的話題。可是,兩個人都知道餘下的路不長了。他們走了幾天,來到山上一所小亭稍事歇息。
萬年看一看前路,對曹芝說:「我們再走一天,就會到阜成門前,入了阜成門,就是京師了。」
曹芝記得阜成門,當日她與小月和小淳,就是從阜城門出走。曹芝拉著萬年的手,說:「你把我送回去後,就要走嗎?」
萬年有點無奈,說:「那四十天的軍令狀,我必須要遵行,從京城到臨洮,日以繼夜,恐怕也要十多天的路程……我明天把你送回家去,大概再待數天,也必須起程回去。」
曹芝緊緊拉著萬年的手,說:「艾郎,我不想你離開我!」
萬年又何嘗想要離開,他對曹芝說:「芝兒,我一刻都不想離開你……可是,總兵大人需要我回去!」
「大哥……」曹芝想起文詔,也知道陝北那邊軍情緊急,文詔請萬年這位左右手把自己送回京城,已是極之為難的事。曹芝看著萬年,又想起遠方的哥哥,深感惆悵。
萬年見曹芝一臉茫然,就痛心了。萬年真想與眼前女子長相廝守,心想:「桃花源裡若沒有芝兒,對我來說也是徒然!」於是,他握著芝兒的手,跪在她的面前,說:「芝兒,我回去見總兵大人,就馬上跟他講明,向他請准我兩的親事,然後,我就馬上回來,好嗎?」
曹芝見萬年下跪,向她提親,臉上泛起紅霞,她含羞答答,不去看萬年,只說:「艾郎,你做錯了!」
萬年聞言,驚道:「我做錯了……難道你不願意嗎?」
曹芝別過臉來,說:「你不要去問我哥哥!我的事情,我自己決定!」
萬年喜形於色,說:「那麼,你是答應了!」
曹芝點點頭,說:「我早說過……除了你,我不嫁別人!」
萬年高興得從地上跳起來,他一手把曹芝抱住,在她耳邊叫說:「芝兒……芝兒……」可是,又說不出話來。
曹芝羞怯怯的說:「你把我送回家後,就要馬上請媒婆來!否則,別人來提親,我就嫁給別人去!」
萬年只管點頭,說:「不要!芝兒,你一定要等我!」
萬年與曹芝繼續上路,終於來到阜成門內。京城中繁華如故,遊人如鰂,他們依舊是忙於買賣,忙於逸樂,從沒有理會過千里之外,那些饑民、那些盜賊、還有那些在外拼死的軍人。曹芝看在眼裡,心裡遺憾,不知道大哥他們沙場苦戰,到底是為了什麼?這京城裡的官宦人家、販夫走卒,到底知不知道京城之外是一處地獄?
回家路上,經過長春文社,曹芝未離京前,喜歡在那裡蹉跎,與一群文人議論朝政。可是,曹芝再見這文社大門,只覺自己以前實在太天真,那一些百無一用的書生,道理說來動聽,可是這些大義凜然的道理真管用麼?曹芝不想再到文社了。
他們終於來到家門前,曹芝心裡極難受,當日從這裡出走,滿心歡喜,正是初生之犢。如今,她來到門前,才後悔當初,自己原是那麼的不知天高地厚。
萬年對芝兒說:「芝兒,進去吧!」萬年放開那握住曹芝的手,為她推開大門。
一踏進大門,迎面看見吳媽站在那裡。吳媽見是三小姐曹芝,張大了嘴巴,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良久,她才叫道:「三小姐,你回來啦!」吳媽高興得掉下淚水,她有點不知所措,就邊跑邊叫道:「我告知老夫人去!我馬上去!」
接著,他們就聽到吳媽的叫聲:「老夫人!老夫人!快出來啊!三小姐回來了!」
曹芝把萬年領入堂中。家裡無甚改變,那頭頂上的「忠義傳家」仍巍然豎立在那裡。曹芝看著那橫匾,心裡終於明白,大哥為什麼要順著母親的意思,迎娶那一位林家小姐。大哥終年在外,每時每刻都在苦戰,他的心早放在戰場上了,又哪有餘力兼顧家裡的事……更無餘力去想自己的感情事。
萬年陪伴著心事重重的曹芝,他深深明白,唯一能做的,就是追隨著她,讓她知道身後有一倚靠。
這時候,老夫人從內室跑了出來,她一見曹芝,就高興得淚流滿臉。曹芝見母親,便立刻跪在地上,泣道:「娘,對不起!我讓你受苦了!」
老夫人擁著愛女,流淚說:「沒事了!回來就好了!讓我看你,你怎麼如此消瘦去了?你在大哥二哥那裡,沒有吃得好嗎?他們沒有把你照料妥當嗎?」
「沒有!大哥二哥對我很好,我這一年多,自由自在,過得很愜意!」曹芝知道文詔騙著母親,說她一直在他身邊,免得老人家掛心。
「那就好了!你以後也別到陝北去了!那邊始終在打仗,你的哥哥們無暇照顧你的,知道嗎?」
「娘,我知道了,我以後都不會離開你了!」
「三姑娘!你回來了!」這時,曹芝聽到嫂子在叫她。曹芝抬頭一看,見淑真抱著一個一歲左右的嬰兒,走到她的身邊。
曹芝有點詫異,說:「大嫂!」
老夫人見淑真帶著孩兒出來,破涕為笑,說:「芝兒,這是你的小侄兒!」
「我的小侄兒?那是……那是大哥的兒子!」曹芝見這小孩白白胖胖的,甚是可愛,不禁咧嘴一笑,說:「是大哥的兒子!」曹芝想去逗他,小寶寶就在母親的懷裡上下跳躍。
曹芝問:「大嫂,他有名字了沒有?」
淑真笑說:「還沒有!送了家書到榆林,可是一直沒有回音!」
「我在陝北的時候,大哥沒有收到家書,可能,大哥南征北討,東奔西跑,都無法收到。」
淑真聞言,有點失望,說道:「這也難怪!」她看到曹芝身後,站著一名陌生男子,就問曹芝說:「三姑娘,這一位是?」
曹芝只顧與家人相聚,冷落了身後的萬年,說道:「娘!大嫂!這是大哥軍中的艾參將,他一路把我從陝北護送回來。」
老夫人見萬年,覺得他有點面熟,說:「艾參將,真謝你!真勞煩你了!芝兒給你麻煩了!艾參將,我們好像見過面,是嗎?」
萬年拱手向老夫人請安,說道:「老夫人,言重了!萬年奉總兵大人的吩咐,送三小姐回來!老夫人,我在總兵大人大婚之日,到府上拜訪過。」
老夫人記起來了,笑說:「是啊!當日,你還被變蛟和鼎蛟拉著……艾參將,文詔和文耀也得你照顧了,真謝你呀!」
萬年低下頭來,說:「不敢當!不敢當!」
夫人又說道:「艾參將,你會返回陝北嗎?如果你回去的話,就請告訴文詔,媳婦為他生了一個兒子,請他為孩子改個名字啊!」
萬年拱手說:「一定!一定!我一定會把這大喜之事,稟告總兵大人!」萬年看一看文詔的兒子,這小孩在母親的懷中不斷跳躍,十分可愛。「總兵大人的兒子真是身手不凡,將來也會像總兵大人一樣,做個戰無不勝的將軍!」
淑真微微一笑,滿足地說:「謝過艾參將!但願他像總兵大人一樣!」
老夫人見愛女無恙回來,心裡踏實了,她叫吳媽說:「吳媽,去準備一些上好的飯菜,招呼艾參將,也讓芝兒好好的吃一頓。」
萬年感激老夫人拳拳盛意,可是他還要趕著去找媒婆,來向曹芝提親,就懇辭說:「老夫人的盛意,萬年真是感謝,可是,萬年仍有要事在身,要告辭了!」
「那麼趕急嗎?」老夫人皺皺眉頭,說:「也是的!那邊軍情緊急,文詔可能要你辦很多事情……那我亦不便強留你了!」
「老夫人,萬年改天再來拜訪!」萬年心想,他明天就來向曹芝提親,屆時,再與老夫人詳談。
老夫人對曹芝說:「芝兒,那麼,你就送艾參將出門吧!」
曹芝領著萬年,走出曹家大門。出了大門,萬年立即牽著曹芝的手,依依不捨地說:「我走了!」他們這二十多天以來,一直相伴相隨,就在這一刻,萬年真的捨不得放開曹芝。
曹芝也是難捨難離,她看著萬年,說:「你明天一定要來!一定要來提親!」
萬年點頭,仍握著曹芝的手,不願放開。
「三小姐!三小姐!」吳媽匆匆走來。
萬年聽到吳媽的叫聲,馬上放開芝兒的手。
「三小姐,夫人問你要不要先梳洗一下,再吃飯!」
曹芝答說:「好吧!」
萬年見吳媽出來,便對芝兒說:「三小姐,我走啦!」說罷,他向二人拱拱手,轉身離開。曹芝看著萬年的背影,心裡苦澀澀的,極為難受。
萬年辭別了曹芝,先返回自己的住處。他也是很久沒有回來,萬年想起這個家是空蕩蕩的,沒有其他人,就思念著曹芝。他拐過路口,嚇然看見家門前,站了兩位兵部衙門的衙役。
一名衙役上前,對他說:「大人!請問大人是否艾萬年、艾參將大人?」
萬年點點頭。
那衙役續說:「臨洮總兵官曹大人急報,請艾參將馬上押運軍需糧草,返回臨洮!」
萬年心裡一沉:「馬上就走?」
「戶部已準備就緒,明天天亮之後,就可以馬上出發!」
萬年萬般不願,卻說:「知道了!」
「請艾參將立即到兵部衙門領取出關公文!請!」
萬年還未入家門,就被帶到兵部衙門去。萬年的心沉重得如被巨石壓著一般,可是,文詔的軍令如此緊急,必定是陝北那邊戰情激烈。萬年想到軍中兄弟在黃土場中,與賊人生死相搏,也不得不拋下一己私情,返回戰線。
* * *
初冬時分,京城下起初雪,天還未亮,曹家大門被人用力猛敲。吳媽從睡夢中驚醒,跑出門外,她打開門,見一位年輕武將站在門外,她細看一眼,原來是昨天送曹芝回家的艾參將。艾參將穿著一身戎裝,手拿著佩劍,站在那裡。
艾參將對吳媽說:「打擾你了,我是來向三小姐道別的。」
「噢!我馬上去告訴她!」吳媽匆匆入內。
不一會,曹芝跑了出來,她也是從夢中驚醒。曹芝披著一件薄衣,跑出大門外。曹芝看見萬年一身紅錦甲,戴著盔帽,心裡即涼了一截。
萬年凝視著曹芝,向她說道:「芝兒,兵部急報,要我押運糧草,即日返回陝北……」萬年說到這裡,慢慢低下頭來。
曹芝聞言,當下紅了眼眶,說:「你要走了嗎?不是說可以多留幾天的嗎?」
萬年黯然說:「前線緊急……」
曹芝哭道:「我不要聽!」
「芝兒!別這樣吧!我答應你,我一定會回來的!」
曹芝頓覺肝腸寸斷,就撲入萬年的懷中哭了。萬年心裡亦極為悲傷,只是男兒有淚不輕彈。良久,曹芝抬起頭來,就擁著萬年的脖子,往他的唇上親去。曹芝的眼淚流到萬年的唇上,萬年的眼淚也滴到曹芝的腮邊。此刻,萬年也緊緊抱著曹芝的身軀,與她深深一吻。
好容易,曹芝才把萬年放開。曹芝幽幽看著眼前人,說:「艾郎,你不能叫我日夜思念你!半年……不!三個月……你就要回來!」
「芝兒,我會的……戰事完結,我就會馬上回來,就連你兩位哥哥也帶回來!」
曹芝點點頭,淚水仍是不斷落下。
萬年為曹芝拭去淚水,對她說:「天氣冷啊!你穿得這麼單薄,還是回去歇著吧!」
「不……我要送你!」曹芝牽著萬年的衣袖。
「夜路難行,我會擔心的!你還是回去歇著,我才安心!」說罷,萬年就把曹芝送回屋內。萬年握住曹芝的手,又輕撫她的頭髮,他再看了她一眼,便轉身離開。
曹芝凝看著萬年的背影,就像當日目送兩位哥哥一樣,她整個人被那離愁別緒淹沒了。萬年戎裝的背影,終於消失於黑暗的街角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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