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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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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月盛夏,天空沒有一絲雲彩,藍得就像是一塊藍寶石,吐著火焰的太陽悠閒的掛在天上,絲毫不理會大地的焦烤和沸騰,輕風不知趣地將一陣陣熾熱的空氣傳散開去,熱浪滔天,壓抑得幾乎令人窒息。
然而上穎城頭上的士兵們依然精神堅守著自己的崗位,城牆的巨石已被太陽烤得滾燙,站在上面如同進入了一個巨大的巨器蒸籠似的,汗出如漿,浸濕了他們的衣服,嘴唇乾得像是兩片被烤乾的肉片掛在嘴邊,只能不停地用舌頭舔拭才能保持著些許濕潤。
本已難以忍受的環境中,又擠入了濃濃血腥氣和戰場的硝煙,上穎城城牆下的累累屍首,沒有一個人感到舒服,熱浪一蒸,屍體散放出難聞的氣味,令人作嘔,甚至有窒息感。
李夢田頂著酷日在城上巡視,下巴的汗珠不斷向下滾落,身上厚重的盔甲就像是一個小火爐,汗水被熱力蒸發之後便開始對他的軀體展開侵蝕,汗越出越多,蒸騰的感覺也越來越強,讓他幾乎昏厥,然而看著士兵們承受著如此的煎熬卻沒有半句怨言,心中激盪,如何也不能放棄。
「喝口水吧!」司馬丞遞了一個水壺給他,苦笑道:「如果蘇劍龍看到這些堅持固守在城上的士兵,應該感到慚愧!」
「算了吧!即使他見了也會無動於衷,除了銀子和女人,他什麼也不會動心,就算這五萬人全部戰死,他也未必會皺一下眉頭。」李夢田想起躲在城中陰涼處抱著女人享樂的蘇劍龍,心中的怒火難以按捺,忍不住發洩罵了起來。
「這也是沒辦法的事,誰讓我們被編入了他的麾下,若是其他將軍,也許我們的日子會好過一點。不過天下大亂,戰火紛紛,名將亦或小醜,只有天知道。」司馬丞無奈地長長嘆息了一聲。
李夢田憤然道:「同樣是一母同胞,蘇劍豪和蘇劍龍怎麼會差這麼遠?如果在蘇劍豪手下,至少也不會落入這種境地。」
司馬丞拍了拍他的肩頭,勸慰道:「李兄,還是想想怎麼活下去吧!城中缺水,半個月內如果不能突圍,只怕我們都要渴死。」
「什麼!」李夢田大吃一驚,緊張地問道:「我們才來幾天,怎麼可能缺水呢?」
司馬丞苦笑道:「這城原本就小,只有四口井,大部分的水都是從山溪挑來的,如今城池被困,無法出城取水,然而城中卻又駐紮了五萬大軍,再加上眾多的戰馬和原來的居民,怎能不缺水?更甚的是時值盛夏,天氣炎熱,水的消耗量大增,情況維持下的結果如何,可想而知。」
「是嗎?這可就麻煩了。」李夢田陷入了深深的苦惱之中,城中的士兵雖然鬥志旺盛,然而沒有水根本無法作戰。如果讓士兵們渴死城中,實在是一件極慘的事情,不禁為這支大軍的前景感到憂心忡忡。
他抬頭望著天空的毒日,放在嘴邊的水壺也悄悄地放下了。
司馬丞望著城外的敵軍大營,沉聲道:「看來只能突圍了。」
「可惜蘇將軍不願冒險,死活不肯下令突圍,說是即使渴死也不能把自己送到敵人的嘴裡。」
「這個膽小鬼!」李夢田憤怒地朝著蘇劍龍的行轅揮舞著拳頭。
圍城的銀雪軍也不好受,天上的毒日同樣在消磨士兵的鬥志和戰力,大軍連續攻了三天卻也只能造就城下的這些死屍,唯一慶幸是他們有樹林可以避暑,還有山邊的小溪和清潭可以提供足夠的食水。
最為不滿的自然是趙玄華,他的期望很高,只想著早日取下上穎,然後進攻蘇劍豪,以求全勝,然而上穎卻像是難啃的骨頭,如何也攻不下,因此大發雷霆,氣得摔杯砸硯,指著手下的文武官員破口大罵。
「廢物,全都是廢物!我軍已把小小的上穎圍得水泄不通,可你們三天都攻不下一個角落,還死了那麼多人。」
在場的將領們都覺得面目無光,垂著頭默然不語,忍受著趙玄華的雷霆之怒。
謀士張古掃了一眼眾將,見他們雖然不說話,但神色間都有憤憤不平之色,知道他們不服,因而出班稟道:「皇上,上穎城雖小,但其中藏有五萬大軍,三兩天之間想破城是不可能的,而且這三天我觀察城頭,似乎不是蘇劍龍在指揮,應該是他手下的將領在指揮防禦,似乎有些能人,不能小覷。」
「能人!」趙玄華白眼一翻,喝問道:「他們有能人,難道朕的四大王將都是飯桶不成?」
「飯桶」兩個字一出口,余熊光等人的臉立即掛不住了,一起稟道:「我們願再去攻城。」
張古連忙勸道:「現在酷暑難當,士兵的戰力大打折扣,而敵軍士氣正盛,此時不宜攻城。」
「難道就放任不管?不滅了這五萬人,我拿什麼去夾擊蘇劍豪?弄不好被他們內應外合,反而受制。」
「城頭比我軍營寨更熱,即使鬥氣再強,也擋不住酷暑,因此圍而不打,消磨敵軍的鬥志,一戰可下。」
余熊光插嘴道:「蘇劍豪不會給我們有時間在這困守,何況大軍全都在此,後防空虛,不少城池還沒有派人去占,耗下去對我們不利!」
張古顯得泰然自若,微微一笑,自信十足地道:「將軍別急,我軍自然不會在此白耗,而是分兵西進,過紫銅山直取汾城,若能將敵軍擋在臨清河西岸,布下戰陣,與孫文昭將軍六萬大軍一起夾攻前來增援的蘇劍豪。若能早破蘇劍豪,上穎也指日可奪。」
「計倒是好計,只是我軍一走,蘇劍龍定要突圍。」
張古手指上穎的方向笑道:「蘇劍龍此人雖然藏身軍旅,卻不通軍事,否則也不會把兵帶到上穎來,只要我們讓他一心困守城中,就能抽出大軍,西進汾城。」
趙玄華眼睛一亮,急聲問道:「有什麼辦法可以讓蘇劍龍龜縮不出?」
「一計足矣!」
張古輕輕一笑,緩緩道出心中之計……
夜半,一封書信悄悄地射入了上穎城中,城上的士兵撿起一看,是一封招降協定書,上面寫著:「我軍不想無辜殺傷生靈,現在給貴軍半個月時間考慮,時間一到,全力攻城,雞犬不留,望貴軍好自為之。」
蘇劍龍看完信後大為高興,原本已不理軍務的他更是肆無忌憚,終日抱著武化城帶來的幾名小妾躲在將軍行轅之中尋歡作樂,無日無之,即使是親信將領也難見他一面。
將領們見他如此,連連勸說,司馬丞更是直言指出書信是敵軍之計,勸他試探性的出擊,然而蘇劍龍每次都說:「我弟弟蘇劍豪的援軍半個月內肯定能到,大軍應該趁機休養生息,等援軍一到就可以突圍了。」
蘇劍龍甚至對司馬丞大加喝斥,趕他出中軍行轅,從而使城中的眾將都對此感到失望。
更重要的問題依然是缺水,井邊永遠是最多人聚集的地方。繫著水桶的繩子不知拉斷了多少條,水桶也不知換了多少個,情況卻越來越嚴重,起因也與蘇劍龍有關。
城中四口井中有兩口深井,兩口淺井,唯一的深井被蘇劍龍的親兵隊占據,而蘇家的嫡系部隊大約一萬五千人也占據另一口深井,而餘下的兩口淺井則留給剩下的三萬非嫡系部隊、牲畜和原居民。這種不公平的分配方法自然引起了士兵們的不滿,同樣也使這支原本同仇敵愾的大軍產生了裂痕。
爭水打架的事件更是時有發生,矛盾自然激化,甚至有士兵到親兵營的轄地偷水的事情發生,親兵營於是日夜派人守護。
而蘇劍龍本人只要有水喝就什麼也不管,任由下面鬧翻了天也無動於衷,司馬丞等人屢次勸說,但都沒有結果。軍心開始動搖了,將領之間的矛盾和怨氣也被激化,司馬丞等有識之士都意識到情況的危急性,卻又無能為力。
最舒服的莫過於葉歆的一萬人,無名山谷十分陰涼,四周山高林幽,山中清泉小溪極多,因此水源充足,還不時有野味出現在菜餚之中,從而使大軍人壯馬肥,各個精神抖擻,等候出兵的日子。
「哦!銀雪軍抽兵西進!」聽到探子傳來的消息後,葉歆感到頗為驚訝,若非控制了上穎戰事,此時抽兵便是冒險之舉,趙玄華敢走這步險著,的確有些出乎意料。
龍天行沉吟道:「大人,他們圍著上穎城,卻引兵西進,似乎是要分兵攻擊蘇劍豪。然而銀雪軍也只有十萬,留下士兵少則無法圍城,蘇劍龍可以成功突圍,如果多留士兵,則攻擊蘇劍豪的力量不足,未必能勝,他們這麼做是不是太冒險了?」
「天行,你的分析越來越獨到了。」葉歆朝他笑了笑,分析道:「探子報說銀雪軍以萬為單位,深夜時分出發,說明他們想瞞天過海,用少量的士兵壓制上穎,而主力則西進。」
「蘇劍龍不會這麼蠢吧?」
「趙玄華抽兵西進,也就是說明上穎防禦極好,他們知道短時間攻不下城池,而全軍抽兵西進又可能會被上穎城殺出的大軍追擊。不過他們敢這麼做一定是有了萬全之策。」
「嗯!有理。」
葉歆含笑道:「若我是他,一定會先用疑兵之計,困惑城中的大軍,使他們認為出城必敗,守城必勝,然後再讓他們相信援兵正在殺來,而且勢如破竹,只要援兵一到就可以反敗為勝,這樣城裡的人就會龜縮不出。」
「若真是如此,的確會上當。」龍天行點了點頭,問道:「我們是不是該出動了?萬一蘇劍豪敗了,我們的打算就全盤落空了。」
「是該有所動作了。」葉歆走到掛在帳幕上的地圖邊,邊看邊沉吟道:「如果我們不出手,勝負的關鍵就在於天目城的大軍。如果蘇劍豪能以最少的兵力牽制這路銀雪軍,南下援兵的實力將會和趙玄華抽調的大軍相差無幾,應該在臨清河下游的汾城一帶相遇。」
龍天行指著上穎的東北方道:「大人,我看應該揮師北上用五千精銳騎兵夜襲武化,切斷銀雪大軍的糧道。」
「現在不行,蘇趙兩軍還未交戰,我們突襲了武化只會把趙玄華的注意力吸引到武化去,他絕不肯在沒有退路的情況下與蘇劍豪決戰,這樣一來我們就會成為了戰爭的主角,以我們的兵力來說萬萬不可。」
「大人說得是,也許我們可以給蘇劍龍送信,點明趙玄華的計策,誘他出戰突圍,逼他們交戰。」
葉歆還是搖了搖頭,沉吟道:「銀雪大軍雖然有部分西進,但上穎城下最少也有四五萬人,重重圍困之下想送信入城只怕很難,而且不能讓蘇劍龍太早脫困,否則這場大戰就打不起來了。」
龍天行笑道:「看來我們還要在這裡避暑納涼。」
葉歆輕輕一笑道:「蘇劍豪保舉我升官,我總該送點禮物給他,不然對不起一等肅陽公的爵位。」
龍天行呆了呆,見他的眼睛盯著汾城,心中一動,道:「汾城在上穎的西方數里外,是貫通東西的咽喉,城下又有臨清河流經,乃兵家必爭之地。趙玄華雖然是個廢物,但他的手下卻有不少能人,想必西進的大軍會先取汾城,蘇劍豪的援軍大概也是以汾城為要點,莫非要我去助蘇劍豪奪汾城?」
「非也。」葉歆的手指向右移了一寸,沉聲道:「這是紫銅山,就坐落在官道之南面,方圓十里,雖大不大,雖小不小,卻是個關口似的要地。趙玄華的西進大軍必然從此經過,直取汾城,而軍需糧草也一定經過山下,你領五千精銳騎兵,立即趕往此處。」
龍天行恍然大悟,笑道:「您是要我輕兵偷襲,劫取糧道。」
「不錯,所有的人都以為這一帶再也沒有其他軍隊,而且幾萬銀雪大軍從容通過,趙玄華會更加自信,因此糧隊不會有太多護衛,正是我們下手的好機會。」
「這麼做會不會打草驚蛇?」
葉歆笑道:「我正是要打草驚蛇,留下謎題讓他猜,因此你必須一戰即退,不要戀戰,也絕不能留下俘虜。」
「我明白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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