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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火、人潮、紛亂,天下中心的天龍朝國,在這一夜中飽受了歷史的蹂躪,為明宗統治的時代劃上了一個並不完美的句號。偌大的京城中,有三成的面積被燒毀了,其中大都是平民的居所,到處都是頹垣敗瓦、焦木黑煙,為京華塵囂蒙上了一層濛濛的煙霧。
大批京中百姓散落在京城西門之外,遠則數里,近則依傍城牆,飄飄忽忽、零零落落,或三五成群、或一家老小、或慶幸劫後餘生、或哭喪火吞家園,四野一片哀鴻。夜風清涼,帶著濃濃的焦味拂過城西,也拂動人們的心情;刺鼻的味道無疑使他們回想起整夜的逃亡和流散,耳邊哭聲漸濃,為這蒼涼之夜奏響了一首哀曲。
直鬧到丑時過後,逃出城門的人才漸漸減少,疲憊不堪的平民開始接受事實,心情漸漸的平復下來,哭聲也慢慢遠去。權力的戰場上,他們永遠都是被忽視的一群,除了忍耐和樂天,沒有什麼能在亂世之中保佑他們,但今夜,他們見證了亂世的開始。
此時,諸皇子正往西竄逃,城中的大火似乎與他們沒有絲毫的關係,若說有,也只是一些被燒著的房子提供了混亂逃生的機會。然而在他們的心中,這只是他們的功勞,不是百姓的犧牲,也不是為人不恥的暴行。也許他們更想看到的是火吞京城,連三皇子也葬身火海。
隨同他們出行的眾多黨羽倒有些於心不忍,然而面對生死存亡的時刻,他們也無法多說什麼,只能看著昔日繁華似錦、夜夜笙歌的京華之地,籠罩在大火和煙塵之中,漸漸消沉。
蘇劍豪的大網早就布置完妥,二千五百人士兵並不多,再加上臨時從附近駐地抽調而來的一千人,也只不過三千多人。然而他布置的極為周密,為了抓獲更多人,他在各條路擺下了縱深的口袋,還在口袋與口袋之間,派人大肆張揚地巡邏,從而迫使那些已經是驚弓之鳥的皇子們不敢犯險,而選擇自己鑽進口袋。
「啊!」
幾聲淒厲的叫聲不時從道路中傳來,驚顫著每一個人的心靈,跑得慢的人立時如喪家之犬般倉惶改變方向,卻發現口袋已被封住了,對著他們的除了弓箭還是弓箭,而等待他們選擇的除了死亡還是死亡。
蘇劍豪並沒有絲毫的留情,事已至此,即使手下留情也不會有任何稱讚,反而會為自己帶來麻煩,像他這樣聰明的人,自然不會為幾個人的哀求而讓自己留下麻煩。當然,皇子和幾位重要的官員還是他生擒的目標,這無非是為了向三皇子展示成果。
相比之下,葉歆所遇到的卻十分平靜,他的身邊沒有一個士兵,只有無數逃出京城的難民。正確的判斷和對凝心的擔憂,使他逃過了一劫。然而現在的他卻要面對另一個難關,因為他選擇了回城。
走入西門,映入葉歆眼前的是西城區完好無損的景象,這一帶沒有受到大火的波及,所以一切如常,只是因為之前的人潮過於擁擠,使得大街上顯的有些凌亂,更可以看到滿地都是被踩掉的鞋子,被擠掉的帽子,就連女子釵環也是隨處可見,甚至還有不少名貴的金、玉器。
看著地上的雜物,不少人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。現在整個京城空了一半,自然是盜賊混水摸魚的好時機,有的彎腰拾物,有的向著無人的空宅跑去。
葉歆穿梭在大街上,他的目標自然是凝心,還有最安全的藏身之處。況且他的懷中此時放著十數萬兩的銀票,地上這些金銀之物對他來說,毫無駐足的價值。
他並不是一個人在走,不少城西的居民也都開始返回家園,對他們而言,這場逃難之旅只不過是一場虛驚。看著城西復舊如初,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慶幸的笑容。
「啊!」
遠處的街頭忽然傳來了一聲淒慘的叫聲,使人們失控的情緒都收了回來,全都抬頭望向街頭,臉上盡是懼意。
葉歆也停下了腳步,望著黑夜之中一支支如火龍般遊動的火把群,不禁皺了皺眉。沒想到禁軍的行動如此之快,而且看上去還把西城附近都封鎖了,暗暗慨嘆道:「禁軍行動好快呀!這個張全不愧是做了幾年的九門提督,手腕果然高明,看來他現在是要收網了。」
正如他所想,為了搜捕諸皇子及其黨羽,張全親自帶著城內的禁軍前來阻截,除了留下守城門的士兵外,一萬多人便在西城區外圍形成了一個包圍網,並利用街道做為關卡,搜查所有過往的人。
葉歆並沒有退縮,此時心虛無疑是自找死路,何況他臉色已變,兩鬢已染,即使是軒丘聿也認不出他,四周還有其他人同行,所以他顯得泰然自若,走路也極有信心。
那些拾了寶貝的人們卻遠不如他鎮定,原本興高采烈的臉色頓時僵住,拿著的東西也悄悄地放在腿邊,然後緩緩地鬆開了手指。
當然,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如此貪婪,大部分都想著早點回到家中,所以他們毫無畏懼地向著街頭走去。
葉歆觀察了一番,然後混在人群之中向東走,身邊是十幾個年輕人,有的是青年夫妻,有的是兄妹,有的是朋友。冬末之際,這些人還是穿著單衣,而且上面有著補丁,可見出身於貧苦人家。
一名身著麻布短襖的青年走在他的身邊,看了葉歆一眼,問道:「你也是回家找東西的吧?」
葉歆愣了一下,轉頭打量了他幾眼。身邊這名青年年紀約與他相仿,大約二十歲左右,長的很純樸,臉上還露出略帶傻氣的微笑,一看就知道是樸實無華的青年。
為了安全起見,葉歆表現的十分苦惱,嘆道:「是啊!這麼大的火,只怕是什麼都燒光了。唉!回去碰碰運氣吧!」
青年拍了拍他的肩頭,豁達地笑道:「沒什麼,反正我們還年輕,有手有腳,餓不死我們的。」
葉歆驚奇地瞄了他一眼,暗暗點了點頭。青年的豁達和純樸,的確讓他釋去了懷疑。
「幸虧是那場突如其來的大水,澆熄了大片火場,不然大火也不會這麼快就熄滅了。」青年說道。
葉歆想起凝心,微微笑了笑,問道:「你看到大水嗎?」
「當然,我站在人潮的後方,離火場很近,所以大水剛落下我就看到了。那可真神了,就好像老天特意來滅火似的。」青年滿臉崇敬地看著天空,嘴裡還念念有詞,像是在向天鳴謝。
葉歆又想起靈樞山前那些拜仙山的信眾,默默地讚嘆道:「姐姐本來就是天上仙子。」
青年看了看他,好奇地問道:「你的臉色好黃啊!是不是病了?」
「天生的。」葉歆摸了摸自己疙疙瘩瘩的臉,不由地笑了。蠟黃色的皮膚,再加上黃斑,雖然臉形未變,但面貌已經大不一樣。
青年笑了笑,問道:「我叫孟九,你呢?」
「辛野。」葉歆將自己的姓名調換了位置,變成了自己的化名。
「原來是辛大哥。」孟九咧嘴憨笑了起來。
葉歆一邊與他說話,一邊留意著前方。隨著距離越來越近,關卡的設置一目了然,除了無數提著兵器、手舉火把的士兵之外,街上還堆著許多雜物,形成了兩側的護欄。
「怎麼這麼多兵?不會是又出事了吧?」葉歆說道。
孟九抬頭望了一眼,道:「他們早就出現了,我是最後一批逃出城的,所以看的很清楚。當時他們就在人潮之後,說是為了安全把百姓推出火場。」
葉歆倒吸了一口涼氣,心道:「看來,張全是想把逃難的人趕出西門,然後再一個個盤查。這一招好歹毒呀!外有攔截,內有大網,若不是我用藥改變了一下膚色,只怕無路可逃。」
孟九見他發愣,好奇地問道:「辛大哥,你怎麼了?」
「沒事,只不過擔心過不去。」葉歆說道。
孟九笑道:「放心吧!當兵的不會管我們這些窮人,只要查清楚就沒事了。」
張全所布置的盤查十分嚴密,並不像孟九所說的那麼簡單。因為天黑,雖然有火把,但還是有漏人的嫌疑,所以通過的人都需要搜身。帶有兵器的全都被抓,就連提著柺杖的老人也不例外,都被士兵推攘著送到徵用宅子關起來,待天明再審。
大街中央的關卡前面,排著長長的人龍,都是想回家的平民百姓們,葉歆排在人龍之中,一邊與孟九談話,一邊留意著士兵們的舉動。
忽然,葉歆看到關卡後有一個熟悉的身影,不是別人,正是曾與他一起平定八皇子之亂的齊槐,心中猛的一跳,忖道:「看來,此次政變真正的贏家應該是蘇家,日後這天龍朝就是蘇家的天下了,不過若想在諸勢力中站穩,只怕並不容易。」
齊槐一臉高興地站在關卡側監督,雖然一場大火燒去了京城三分之一的地區,然而政變已成,新皇就要登基,可謂是大功告成,他們這些「功臣」自然會得到晉升的機會。
「下一個!」
隨著士兵們的一聲吆喝,葉歆慢慢地走進了關卡。
搜查他的是一名瘦瘦高高的青年士兵,士兵上下打量了他幾眼,見他面黃肌瘦、身形單薄、衣著破舊,頓時有些不耐煩,揚了揚手道:「走,走。」
旁邊的另一名胖士兵詫異地問道:「怎麼這麼快?」
瘦瘦高高的士兵指著葉歆不屑地道:「你看這小子一臉病樣,只怕連命都不長了,哪兒還敢鬧事?」
胖士兵打量了葉歆幾眼,點頭道:「這倒也是,連包袱都沒有,看來是匆忙逃出來的。」
葉歆擔心的便是懷中那塊禁軍令牌,因為齊槐在場,所以亮出令牌會引來誤會。當然還有那些銀票,若是被查出來也會有麻煩,雖然他已想好說詞,但見士兵們竟然不查,心中更是大安,朝著高瘦的士兵點頭道謝,然後快步穿過關卡。
「站住!」
葉歆聽到叫聲後,猛的愣住了。回頭望去,見齊槐正盯著自己,心中一緊,連忙迎了上去,躬身問道:「將軍老爺,不知道有什麼事叫喚小的?」
齊槐原是無聊,所以隨意叫人來盤查,正好點中了葉歆。但見葉歆一臉恭敬,又被那一聲「將軍老爺」說的十分舒服,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,瞥了葉歆幾眼,覺得面生,不像是官場中人,自然也不會是諸皇子的黨羽,於是揚了揚手,示意他可以走了。
葉歆暗暗長舒了口氣,含笑著朝齊槐行了一禮,然後快步沿著大街一直走,直到轉過一道街口才停了下來,回頭望了望關卡,輕輕一笑,搖頭嘆道:「雖然安排得當,可惜下面的人執行有誤,否則我豈能安然渡過?可惜啊!蘇劍豪,這次抓不住我,下一次可就沒機會了。」
剛剛渡過難關的他,竟為張全的布置無法起到效用而惋惜了起來,若是給張全聽了,只怕會氣得吐血。
「你怎麼不走呀?」一隻手突然搭在他的肩上。
葉歆赫然一驚,回頭望去,卻見孟九憨笑著站在他的背後,心中大安,笑著應道:「沒事。」
孟九善意地問道:「你的家在哪裡?」
葉歆正打算回府,自然不願意與他一起走,微笑道:「你先走吧!我還要等人。」
「哦!」孟九詫異地看了看他,然後徑自向南走了。
葉歆站在十字街口,觀望了一下四周,然後轉身往東走去。
西郊十里坡的大道上,一匹快馬從西北飛奔而來,馬上之人正是峰。因為心中擔心葉歆的安危,所以整日縱馬狂奔,連飯都忘了吃,直到深子夜過後,才匆匆趕到京郊。
「站住!什麼人?」幾名黑雲騎兵縱馬迎了上去。
「是我。」峰一眼就認出這些黑雲騎兵,傲然應了一句。
黑雲騎兵走近一看,都認出了他,連忙恭敬欠了欠身,道:「原來是二總管,大人正在樹下。」說著,指向身後的一排樹林。
「知道了。」峰撥轉馬頭便向蘇劍豪所在之處走去。
嵐正陪著蘇劍豪坐在樹下督軍,見他平安回來,心中大安,迎上去拉著韁繩,含笑問道:「辛苦了吧!快下來歇歇。」
「沒事。」峰躍下馬背,看了姐姐一眼,然後走到蘇劍豪面前道:「姐夫,人沒抓到,好像是上了眠月河北岸。」
「算了。」蘇劍豪剛剛得到消息,已抓住了四皇子、殺了九皇子,現下心情大好,所以一點也不在意,而且有信心能抓住葉歆。
峰一邊抹著額上的汗珠,一邊疑惑地看了看道中的關卡和嚴密盤查中的士兵,詫異地問道:「姐夫,這是怎麼回事?你們不是進城了嗎?」
蘇劍豪眼光有些陰鬱,冷冰冰道:「兵變的消息走露了,諸王放火燒城,以圖趁亂逃生;我設下關卡,封鎖西城外的所有道路,等著這些王爺們自投羅網。如今已抓住了四皇子,九皇子也被射殺了,至於其他的諸子,也很快就會落網。」
峰與他相處的日子雖然不短,但還是第一次見他露出這種眼神,又想起他如今所用的手段毒辣非常,就連皇子也敢殺,而且還表現的無動於衷,完全沒有想到自己也是皇族成員,不禁又驚又怒。
蘇劍豪感受到他異樣的目光,淡淡地笑道:「天下大變在即,多想無益,為了保全蘇家的地位,沒什麼好猶豫的。」
峰微微撇了撇嘴,他的心只向著葉歆,蘇家的榮辱興衰與他毫無關係。
嵐坐在他身邊柔聲道:「我們知道,放心吧!我們姐弟會支持你。」
「嵐妹,有妳這番話就夠了。」蘇劍豪聽了嵐的話很舒服,滿臉微笑地拉著她的手,放在手中親暱地揉搓著。
「姐夫,葉歆呢?」峰不識趣地問了一句。
蘇劍豪神色一變,沉著臉道:「暫時還沒有消息。現在人太多,若是要全部查完不容易,不過城內有張全的大網,城外有我的大網,密不透風,他絕對逃不了。」
峰心中向著葉歆,對於蘇劍豪如此高傲的言詞,自然是極不順耳,但礙於姐姐在場,所以沒有反唇相向,心中暗暗冷笑道:「憑葉大哥的智慧,就算是不用動手,也能將你們蘇家玩弄於股掌之上,想抓他沒這麼容易,就算一時得意,也沒什麼大不了,我倒要放亮雙眼,看看你蘇劍豪怎麼栽倒在葉大哥面前。」
嵐抬頭盯著他。姐弟相依為命,這些年都了解對方的脾性,見他眼中寒光閃動,自然明白他的想法,心中又憂又嘆。兩個親人竟成了對頭,如何能讓她安心,只嘆自己運氣不濟,以至於有今天的局面。
蘇劍豪絲毫不知道這對姐弟心中所想,依然在為蘇家日後的發展做打算。如今大局已定,新皇不日將要登位,如何穩住昌州,屈復清將是重要的一步棋;至於鐵涼和清月大兵壓境,是預料中的事,只要屈復清能擋住一陣,其餘勢力皆不可慮。
隨著陣陣地斥喝聲,關卡前的士兵們如狼似虎地喝斥著那群原本高高在上的老爺,就連皇子也不留面子,刀柄槍身不時地落在他們的身上,哀嚎聲、呻吟聲、慘叫聲,此起彼落。
峰看在眼中,不由地心中感慨。權力場中瞬息萬變,昨天還高高在上,今日就成了階下囚。昨天卑躬屈膝,今日卻是不可一世,如浪花起伏,無日無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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火場的面積極大,而且天色黑暗,道路上盡是灰燼;昏暗的火場中,充斥著刺骨的焦木味,一處處被大火吞噬過的宅子,散發著濃烈的氣味,有的被大火夷為平地,有的剩下幾段短牆,有的房屋半塌。
葉歆在廢墟中繞了很久,又穿過了一大段街道,終於找到了府第的地點。就在這滿目瘡痍的景象之中,偌大的葉宅竟然沒有被火燒毀,連帶附近的幾處宅子都傲然矗立於火場之中,堪稱奇蹟。雖然天黑看不真切,但他能感覺到葉府毫髮無傷的座落在眼前,不禁嘆道:「姐姐的道術真是出神入化,無人可及。百屋皆毀,唯有我的府第安然無事,不是姐姐奇術所為,又是何人?」
地上還有積水,使得地面十分泥濘難行,他知道就是這些水漬保全葉府的完整。
「姐姐也許就在附近。」
他深信自己的感覺,而且以凝心的性格,這一夜不見到自己是不會走的,所以留在葉府等待的可能性很大。
看了看四周,見無人在側,於是快步閃入了大門。
「凝姐姐!」剛入宅子,他便輕輕地呼喚了起來。
在沒有燈火的情況下,他也只能一邊摸索,一邊呼喚。
然而,偌大的院子靜悄悄的,仿佛是座寂靜的冷山,除了他的腳步聲外,沒有一絲聲響。微微地夜風從空中掠過,留下一陣輕輕地呼嘯聲,使得黑夜更顯蒼涼。
一陣不安襲上了葉歆的心頭。以凝心之能,在這種寂靜無人的情況下,不可能察覺不到自己的腳步,然而到現在依然沒有任何的反應,可見宅子並沒有人。
「難道姐姐早已離開?」葉歆甩了甩頭,很快就否定了這個想法。以凝心的性格,在這麼短的時間內,若是沒有見到他,絕對不會自行離去。
不安就像是黑夜一樣,籠罩著他的思緒,使他的心顫慄了起來。如今的情況只有幾種解釋,一是凝心已經離去;二是凝心受了傷;三是受傷了便沒有走;四是去了其他的地方;五是……
「嗯,我還是先搜索家中,然後再做打算。」葉歆不敢再往下想,只盼著凝心安然無事。
葉府是原來的廉親王府,面積之大,院落之多,在京城也是數一數二,就算平時要找一個人,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此時四周漆黑,地上有些凌亂,除了泥巴外就是水了,要找一個人實在不容易。
身子不知摔了幾次,手腳也不知撞破了幾處,然而此時他早已忘記了自己的安危,鍥而不捨地在偌大的府中搜索著。事實上,留在完好無缺的葉府,無疑是一項冒險的舉動,若是天明,這裡肯定會引來別人的注意,士兵們也會隨之而來。
不知是上天的捉弄,還是有意為他掩飾,一整夜都是密雲遮天,不讓一絲星光灑下,而火場之中保持著極度的黑暗,所以沒有人留意到葉府的異常,因此也沒有士兵前來查探。加上葉府的附近都是官員的府第,這些人逃的逃、死的死、抓的抓,沒有人有膽量回來。
火場之外,百姓們陸續返回家園,所以西門又出現了人潮,但這次卻是往回走。不少人趁著黑夜和凌亂到處搶東西,鬧得四野不寧,再加上士兵的搜捕行動,所以一直鬧到天亮也沒有停歇。
沒命似的搜索,加上心中揮之不去的煩憂,葉歆身心都萬分疲憊,連站著都覺得吃力,但他還是不捨不棄的尋覓著,因為他的內心有一種感覺,凝心就在宅內。
天邊漸白,一輪紅日衝出了黑幕的封鎖,跳上了蔚藍的天空,金光灑在大地上,映照著大火之後的京城,看著火場慘象的人們都呆住了。
葉歆扶著牆,慢慢地向前移,雖然很累,但他的腦子還是很清醒,他知道現在是最危險的時刻,人們一定留意到這幾間沒受到火災波及的宅子,很快就會有士兵前來搜索,他所要做的是在士兵來到之前,確定宅子裡有沒有凝心,然後儘快離開。
抬頭望去,他發現自己正在西院的水榭旁,池子裡的水都被抽開了,留下了一個滿是軟泥的大坑,十分顯眼,坑下還有許多金色的鯉魚,無力地躺在軟泥之上。
「不能再拖了。」葉歆咬緊牙關,邁開無力的雙腿跑了起來。
北院、東院、前院,一個個院落都留下了他的身影。
最後,他走進原來的南院,當他的眼睛掃到池子中央時,赫然發現池中的軟泥上趴著一個人,身上全是泥水,但可以看出身上穿著衣裙,立即斷定是一名女子。
「難道……」葉歆心中一慌,連忙衝了進去。
池子的軟泥很難走,直沒到小腿,所以他花了很大的力氣,才走到女子的身側,心中的不安使他迫不及待地抱起女子。
女子的臉上沾滿了泥水,看不清楚長相,但從輪廓來看,與凝心十分相似。他的手忽然顫抖了一下,然後飛快抹去女子臉上的泥水。
一張秀絕的玉臉出現在他的眼中。芙蓉玉臉,柳眉雲鬢,不是凝心又是何人!
「姐姐!」
抱著凝心無力的身軀,葉歆就像是被雷劈中似的,陡然間毫無知覺了,只是呆呆地看著懷中的玉人,心上像是起伏的大海,忐忑不安。
愣了半晌,他才回過神來,顫抖的手指慢慢地搭在了凝心的手腕,當指尖觸到肌膚的一剎那,他的心猛的停住了。
砰……砰……砰……
脈搏微微地跳動,一下、一下,傳到了他的指尖。
「姐姐!」葉歆被指尖的顫動融化了內心的恐懼和不安,隨之而來的是興奮與雀躍,提到嗓子口的心也隨之落了下去,滿是泥水的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。
雖然凝心沒有任何的反應,但他確認了她的生命力,確定了平生最好的知己沒有離他而去。此刻,沒有什麼能比這樣一個結果更令他感到慶幸的。
歡樂很快就過去了,因為他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,袋口已經封住了,而空間正一點一點地縮小,如今所能做的便是在有限的空間內,保持生存的希望。而且他如今已不是一個人,身邊還有一個更重要的人需要保護,所以他感到很重的壓力。
他把凝心抱出了池子,再次為她把了把脈,然而這一次把完脈後,他的眉頭忽然皺了起來。凝心雖然沒生命危險,但脈象怪異,需要用心調養,但是四周危機重重,要找一個安全的地方並不容易。
「先離開宅子再說吧!」他無奈地看了看天,吃力地抱起凝心,蹣跚步出葉宅。
也許是被搜捕得厲害,葉宅一帶並沒有太多人出沒,所以當葉歆離開府門時,並沒有人在巡邏,這無疑是值得慶幸的事。
「向南吧!」葉歆盤算著南面是平民區和商業區,宅子既密且多,原本是人口密集的地區,所以一定會有很多平民回到家園,尋找可用的物品,若混在人群之中,會比較容易擺脫盤查。
走了片刻,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大片被夷為平地的區域。走在大街上,竟然能一眼看到南面的城牆。在這一大片廢墟中,站著許多人,臉上都露出無奈的神情,有的抬頭望天,像是在埋怨上天;有的則是擁著親人,似乎是慶幸著一家的團圓。
葉歆現在的模樣與這群平民沒什麼差別,頭髮沾著泥水,臉上也沾著泥水,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乾淨的。
沒有一個人留意他,自顧不暇的平民們,根本沒有興趣去留意外人的動靜。
葉歆走入人群,找了一處塌了一半的矮牆坐下,低頭看著懷中的玉人雙眼緊閉,依然昏迷不醒,心中既憂又愧,對凝心極度的崇敬和關心,轉為了對傷人者的極度憤怒,不禁握緊拳頭低聲罵道:「連姐姐這樣的人都能下手,此人絕對不能饒恕,絕對不能!」
然而,他知道自己最需要的依然是冷靜,所以盡力平復自己的心情,進而仔細地思考下一步的舉動。如今的他,不能只考慮自己的安危,還要為受傷的凝心著想,所以必須有一個周詳的計畫。
「姐姐的傷勢頗重,雖無生命危險,但病勢古怪,若不精心調理,恐有後患;若是逃離京城,恐怕受不了路途顛簸之苦,看來必須在京城住下,待病勢好轉後才能離開。然而,府第不能再留,雪竹莊雖然仍在,但朝中之人已知那片是我的地盤,只怕會去抄家,而且現在想出城恐怕也不容易,想找個安全的地方,著實困難。」
突然,一整隊士兵正朝著這個方向走來,大約有五百人,不時地搜查著過往的平民,雖沒有鬧得雞飛狗跳,但也嚇著了不少人。
葉歆望著這群士兵,皺了皺眉,心道:「看來開始對火場搜索了,這群人的動作可真快,若是完全封鎖了火場,可就麻煩了。這個情況,就是天上神仙,只怕也無計可施。唉!事到如今,只能走一步算一步。」
他環視了四周一眼,然後抱著凝心低著頭,假裝是無家可歸的難民。
「四處看看,應該不會有生還者,這麼大的火,只怕連骨頭也燒化了。記住,不許驚擾百姓。」一名軍官從後面趕了上來,指著士兵大聲吩咐著。
葉歆赫然聽出了扎猛的聲音,心中大喜,卻不想當著這麼多士兵與他相見,心念一轉,便掏出了懷中的令牌。
扎猛沒有看到他,指揮著手下四處盤查,由於沒有葉歆的消息,他的心裡焦急萬分,尤其是聽說城外並沒有找到葉歆,便猜想葉歆一定還在京城,所以自動請纓,領了軍令前來火場搜索,希望能早一點找到他。
五百名士兵在四周散開,查問每一個人。
一名士兵走到葉歆面前,看了他一眼,喝問道:「你是什麼人?抬起頭來!」
葉歆抬頭看著他,滿臉哀容,搖頭嘆道:「兵大哥,你都看到了,這裡的人都沒了家,我也一樣,可憐我姐姐身子弱,一氣之下就暈死過去,所以在這裡休息。」
士兵心腸不壞,打量了他片刻,又低頭看了看昏迷中的凝心,見他們滿身是泥,又黑又髒,又沒有包袱,心生同情,搖頭嘆了一聲便走開了。
葉歆的眼睛盯著扎猛,見他往自己的位置走來,心中大喜,一手抱著凝心,一手拿著令牌,待他走到身邊,小聲喚道:「將軍大人,小人有個請求。」
扎猛赫然止步,詫異地低頭看了看他,赫然發現了葉歆手中的令牌,心中猛的一跳,臉色大變,詫異地目光隨後又落在葉歆的臉上,雖然臉色蠟黃,但他很快就認出了這對眼睛,這才斷定眼前這人就是葉歆,一顆提到嗓子口的心,終於落了下來,臉上也露出了笑容。
葉歆見他的表情,知道他已認出了自己,便向他的身後努了努嘴。
扎猛轉頭看了看正四處盤查的士兵後,恍然大悟,指著手下吩咐道:「你們別在這裡待著,去其他地方看看,要是有屍體就帶回去,讓他們的親人辨認,這些人實在太可憐了。」
「是,將軍。」
待手下離開之後,扎猛扶著葉歆站了起來,然後領著他走到矮牆後,掃了四周一眼,見沒有旁人,拉著葉歆的手臂笑道:「兄弟,找到你太好了!四處都在搜捕你的下落,幸虧讓我搶先找到你。哈哈,真是大幸啊!」
「是啊!見到大哥真是幸運。」葉歆緊繃著的心終於鬆了下來,不禁感嘆自己的運氣實在不錯,含笑看著扎猛,問道:「扎猛大哥,外面的情況怎麼樣?」
「對那些皇子來說,情況實在不妙。」扎猛搖頭嘆了一聲,娓娓說道:「九名皇子幾乎被蘇劍豪一網打盡,只有大皇子和少數幾名官員下落不明,其他的大小官吏拿了無數,還有很多被直接射死了;京城裡還是一片大亂,不過蘇劍豪和順親王倒是很高興,至少他們已經控制了京城和周邊的地區,看來新皇很快就會登基了。」
「扎猛大哥,姐姐還等著我治療呢!我絕對不能落入他們的手中,求大哥務必幫我躲過去。」葉歆此時並不關心皇位和政權,只關心凝心的安危。
扎猛拍了拍他的肩頭安撫道:「這話你不說我也會做。現在蘇家最想抓的就是你,我聽說已經懸賞白銀十萬兩,而且將搜查範圍擴大到整個東平州。」
葉歆沉聲道:「雖然困難,但只要到了眠月河畔,我就有機會逃生,但首要的是先躲過京城的搜查;不過姐姐受了重傷,需要調理,只怕暫時不能離京。不知道大哥可否安排一個安全的去處?」
扎猛瞥了凝心一眼,見她臉上全是淤泥,不禁好奇地問道:「她是誰?怎麼沒聽你提起過?」
「她不住在京城,因為擔心我,所以趕到了京城,可惜被人傷了。」葉歆越說越氣,說到最後咬牙切齒、滿臉怒氣。
扎猛很少見他如此不冷靜,更感詫異,低頭又打量了凝心一番,問道:「她沒事吧?」
「應該沒有生命危險。」葉歆搖了搖頭。
「這樣就好。回到我家,叫你嫂子幫忙照顧她,應該沒事。」扎猛說道。
「大哥之恩,我實在不知道怎麼報答。」葉歆感激道。
扎猛笑道:「我們兄弟之間,還用得著報答嗎?」
葉歆既是高興又是感激,想起童年時與他相遇相識的場面,不禁慨然。
扎猛沉吟道:「現在城中搜查得很緊,各門都有重兵把守,進出都要撿查,禁軍還在不停地搜城,所以想在城中待下去,只怕不太容易。」
葉歆道:「我明白,但唯今之計只能走一步算一步,我雖然用藥改變了膚色,但效果很快就會消失,若不及早找到安全的去處,只怕會殃及姐姐。大哥,不如你把姐姐帶走,她不是朝廷追捕的犯人,絕對不會有問題,我自己再另想辦法藏身。」
扎猛當然不能看著他一人冒險,想了片刻,忽然站起來看了看四周,然後蹲下來小聲道:「現在你是我的家僕,我帶你回府。以齊槐的性格,應該不會查自己人,但我的府第在軍城之內,所以要想辦法離開京城。」
「大哥的恩德日後再報。為了姐姐,現在只能麻煩大哥了。」葉歆自然知道能躲入軍城內的扎猛府絕對安全,為了凝心,他沒有推託。
扎猛含笑道:「沒什麼大不了,反正我現在能名正言順的帶兵進出,這種權力自然不能浪費。」
葉歆略加思索後,又道:「扎猛大哥,不如你也學蘇劍龍搜刮財物,再找輛板車,把姐姐和財寶一起送到你的府裡。」
「嗯,這個主意好,反正有蘇劍龍帶頭,別人也不會說我什麼。」扎猛站了起來,故意大聲說道:「看你這可憐的樣子,就到我府裡做個家僕吧!反正我那裡也缺個僕人。」
「是,將軍,您真是好人。」葉歆大聲地回應道。
士兵們正在遠處盤查其他平民,聽到扎猛這番話,都轉頭看著他,見他領著黃面青年出來,齊聲笑道:「大人,你的心腸還真好。」
扎猛走到一個百長的身邊,問道:「聽說蘇大公子正帶頭搶東西?是真的嗎?」
百長愣了一下,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。
扎猛忽然壓低了聲音,小聲問道:「這些年我也沒讓兄弟們有發財的機會,實在有些過意不去,你說,現在讓他們去搶東西,會不會有問題?」
百長驚喜地看著他,沒想到一向治軍嚴格的扎猛,竟會說出這番話,不禁喜道:「大人,當然沒問題!有蘇大公子在前,我們只要不過分,不會有人說閒話,況且其他將軍也都有這個意思。」
扎猛嘿嘿一笑,揚聲道:「兄弟們,平時你們也辛苦了,這次蘇將軍帶頭搶東西,我們也不能放過這個機會!前面是叛黨的地盤,所以拿了寶貝也不會有人說閒話,大家儘管去搶,我不會干涉,但事先聲明,誰敢搶百姓的東西,就提頭回來!」
「大人萬歲!」士兵們早就等這一句了,一聽之下,都臉露狂喜之色,也顧不得盤查平民了,立時像潮水般散了去。
扎猛對葉歆道:「你隨我來。」
葉歆抱起凝心跟在他身邊,邊走邊小聲問道:「扎猛大哥,這次蘇家帶了多少人?」
「三千。這個蘇劍豪可真厲害,把士兵都安排在京城外十里的道路上,逃走的人幾乎一個不留,全都自投羅網。幸虧你沒有跟他們一起逃出去,不然就麻煩了。」扎猛嘆道。
「果然如此!」葉歆低頭看了凝心一眼,喃喃地道:「是姐姐救了我,若不是姐姐,也許我也會試著向外逃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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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快地,他們便從士兵的手上得到一輛板車,葉歆把凝心放在板車上,然後又找了一個草蓆蓋著,隨手再放了一些沒有燒壞的金器古董。雖然心疼,但此時危機重重,不得不讓凝心受點委屈。
扎猛回頭朝著手下叫道:「兄弟們,別太貪心,該走了!要是讓別的將軍看到,會說我們擾民。」
大火之中,字畫一類的古董都燒光了,但金器、銀器卻有很多,尤其是官宦之家,更是常物。所以,士兵們一個個捧著好東西走了回來,個個都樂得合不攏嘴,笑嘻嘻地讚道:「大人,你這個決定實在太英明了。金銀是燒不壞的,這裡到處都是,這次可是大豐收了,我們還特地為您準備了大份的,請您笑納!」
「拿了就好,反正是叛賊的,不用客氣。」看著一張張喜氣洋洋的臉,扎猛不由地苦笑一聲。沒想到自己居然也帶著手下搶奪財物!
「大人,我們現在去哪兒?」士兵問道。
「廢話,捧著這麼多東西,還能去哪兒?當然是回家。」扎猛無奈道。
士兵們正有這個打算,一聽之下都樂了,不停地誇讚他的英明決定。
葉歆則推著板車跟在扎猛身後,看著扎猛為難的樣子,心中更加感激。
東城區只有小部分被燒毀,所以一切還算正常,這裡的居民都慶幸沒有被大火眷顧,有的還跪在門口向天叩拜。士兵們為了搜捕諸皇子的餘黨,正來往穿梭著。
扎猛的軍隊走到一處街口,正巧遇上蘇劍龍領著手下迎面而來,見扎猛的人都捧著各式金銀器皿,不但沒有責怪,反而哈哈一笑,揚著馬鞭問道:「你們是誰的部下?」
扎猛走到馬側,恭敬地答道:「啟稟將軍,卑職是齊槐大人的手下,正想回軍城。」
「原來是老齊的手下。」蘇劍龍一聽是齊槐的部下,笑容更盛,嚷道:「既然是自己人,一切有我做主,放心的搶。」
「謝大人。」扎猛心中大罵無恥,但表面上還是恭敬地道了聲謝。
葉歆悄悄瞟了他一眼,眼神中盡是不屑之意。雖然早就鄙視蘇劍龍的品性,卻也沒有想到身為名門之後的他,竟會露出一副強盜嘴臉,根本沒有將軍應有的氣度,居然還能恬不知恥地叫手下搶東西,暗暗冷笑道:「即使蘇劍豪現在大權在握,遲早必會因為他這兩個哥哥而喪失。」
蘇劍龍不再理會他們,雙腿一夾馬身便向前縱去,然而當他經過板車旁時,不經意地瞥了草蓆一眼,猛的發現草蓆邊露出的衣裙,忽然勒停了馬,指著草蓆問道:「這是怎麼回事?」
扎猛心中猛跳,不經意地瞥了葉歆一眼,然後走上來躬身陪笑道:「這人是我的一個家僕,昨夜受到大火波及,逃跑時與姐姐失散了,剛才才在火場中找到,但此女似乎受了重傷,奄奄一息。他哀求我來找親人,我見他可憐,就讓他帶出城去,萬一死了的話,也好有個地方埋。」
蘇劍龍點點頭,用腳撩起草蓆看了一眼,見凝心滿身泥水,便用腳踩了她的身子,撇著嘴道:「身材倒是挺苗條,可惜要死了。」
葉歆一直低著頭默然不語,此時眼見蘇劍龍如此對待凝心,原本壓下的怒氣立時湧上了心頭,氣得身子發顫,雙手緊緊捏在一起,眼神中流露出噬人的寒光,心中憤恨地道:「若不是蘇家伙同三皇子篡位,姐姐又怎會受此重傷?若說仇人,蘇家也難逃其咎;如今又如此對待姐姐,若不報此仇,我葉歆誓不為人!」
「將軍,聽說葉宅那一帶沒有被燒,裡面還有很多好東西,我們不敢多拿。」扎猛怕他衝動,伸腳踩在他的腳背上,想讓他冷靜下來。
「哦!」蘇劍龍立時有了興致,朝身邊的隨從招了招手,叫道:「快走,有好東西,別放過了!」
葉歆抬頭望著馬上的背影,嘴角流露出了一絲冰冷的笑容。
「我們走吧!」扎猛拍了拍他的肩頭。蘇劍龍的輕佻無禮,委實令人難以接受,所以他很明白葉歆此刻的心情。
葉歆低下頭抬起車柄,繼續向前,然而臉上卻不時地露出陣陣的冷笑。
東門像往常一樣打開了,然而門口卻站滿了士兵,各舉刀槍,防禦十分嚴密,所有想出城的平民都被攔了下來,有的甚至被帶走盤問。然而這些措施並沒有擴大到禁軍之內,張全也沒有料到葉歆早就在禁軍之中安插了人。由於有軍隊在側,所以守軍並沒有盤查葉歆,任由他們從容地步出東門,接著又順利地進入了軍城。
來到扎猛的府第後,扎猛把士兵們都打發回營,然後領著葉歆進了家門。
「該死的蘇劍龍,欺我太甚,若不報此仇,誓不為人!」葉歆一進院子,忍不住破口大罵。凝心對他而言是神聖不可侵犯,蘇劍龍的一番舉動,深深地刺激了他的情緒。
扎猛剛剛把門關好,便聽到這聲大罵,嚇得全身都冒出了冷汗,連忙把門打開,小心翼翼地探頭看了看府外的動靜,發現門前並沒有人後,這才鬆了口氣。再次把門關好後,他走到葉歆面前,沒有出言制止,而是好言勸慰道:「兄弟,別生氣了,為蘇劍龍這種人動氣,不值得。」
「對不起,我太衝動了!」葉歆發洩過後,情緒漸漸穩定,知道自己太冒失了,滿臉歉意地道了一聲歉。
「放心,外面沒人。」扎猛說道。
葉歆壓下怒火,走到板車旁掀開草蓆,然後小心翼翼地把凝心抱在懷中,憐愛地看著昏厥的玉人,喃喃地道:「姐姐,對不起,讓妳受這種人的侮辱。不過妳放心,以後我一定對他百倍奉還。」
扎猛見他剛才如此緊張,此時又是如此的溫柔,自然明白兩人的關係不同尋常,但他不是好事之人,所以沒有多問,好言安撫道:「從現在起,你就在我這裡安心住下,這軍城之內不是普通人能進來,所以不會盤查,不過外面查的很嚴,不宜走動,一切還是小心為上!」
葉歆感激地道:「若不是大哥,我哪能有現在?我的性命事小,姐姐的病情事大,若是因我而留下後患,我萬死難辭其咎。」
「既然叫我一聲大哥,我這個做哥哥的怎麼不幫自己兄弟!」扎猛笑了笑,轉頭朝屋內喚道:「辛妹,快出來幫忙。」
屋內走出一名少婦,樣貌樸實,體格壯實健美,頭上裹著紅色的紗巾,身上穿著青色大襖,腰間還有彩色的繫腰帶,正是扎猛的妻子辛蕊。
辛蕊早就聽到院內有人,以為是丈夫的同僚,所以沒有露面,直到聽到丈夫的叫喚後才走出來,卻發現丈夫的身邊站著一個面黃肌瘦的青年,懷中還抱著一名滿身是泥、面目不辨的女子,就像是逃難的難民,不禁萬分詫異,問道:「他是誰?」
「噓!」扎猛豎起手指,小聲道:「他是葉兄弟,現在被朝廷通緝,暫時要住在家裡,妳千萬小心,別走漏了風聲。」
「原來是葉兄弟。」辛蕊愣住了,接著噗哧一聲笑了起來,拉著葉歆上下打量了一番,笑道:「你怎麼弄成這副模樣?連我都認不出來了。」
葉歆見她聽說自己被通緝後,連眉頭都沒皺一下,不禁讚嘆扎猛夫妻的仗義豪情,感激地道:「嫂子,給妳添麻煩了。」
辛蕊豪邁地笑道:「自家兄弟,別說個謝字。快進屋,我去弄點水,讓你們梳洗一下。」說著便向屋內裡院走去。
看著辛蕊的背影,葉歆笑著讚嘆道:「小弟能認識大哥、大嫂,真是萬幸!」
扎猛憨笑道:「你嫂子就這樣的人,比我還豪爽,又重情意,所以住在我這裡,絕對不會有事。你就安心住下去,有什麼事讓你嫂子幫你。」
「患難之中才見真情,大哥、大嫂的恩情,我領受了。」葉歆嘆了一聲。
「走,我們進屋。」扎猛看都沒看板車上的金、銀器,拉著葉歆走入了正廳。
對於一個參將來說,這間府第並不大,只有前後兩間小院。前院正中是一間正廳,兩側是廚房、柴房及雜物房,後院有主屋和東西兩廂,所用材料無非是磚瓦之類,並沒有任何氣派的建築,但扎猛卻很滿足。葉歆原本送了一間大宅給他,但他嫌大,所以才搬到這小宅來。
走入正廳之中,葉歆把凝心放在一邊的藤椅上,伏下身子關心地看著一直沒醒過的凝心,喃喃地道:「姐姐,妳的道力如此高明,是什麼力量,居然能把妳傷成這樣?」
「喝口水吧!這一夜實在辛苦了。」扎猛倒了杯水遞到葉歆面前。
葉歆接下杯子一口喝光,輕輕地舒了口氣,搖頭苦笑道:「這次可真是吃了一大虧。我實在太疏忽了,沒有留意到三皇子和蘇家的動靜,以致於被殺個措手不及,竟然淪落至此,實在該打!」
扎猛勸道:「這些人狼子野心,所做的事情豈是正人君子所能料到?兄弟不必太過自責,待你平安回到肅州,再發兵征討也不晚。像蘇劍龍這類無恥之徒,居然也要掌權,還不如推翻算了。」
「若只是我自己承受失誤的後果,自然無話可說,可是……」葉歆蹲在藤椅旁,憐惜地看著凝心,伸手幫她擦去臉上的污漬,輕輕嘆道:「姐姐為我受此重傷,我心難安。」
扎猛拍了拍他的肩頭,含笑道:「別擔心,一切都會好起來。」
「嗯!」葉歆點了點頭,說道:「唯一慶幸的就是,姐姐沒有性命之憂,不過要靜養一段時間。」
正說著,辛蕊挽著袖子走了進來,含笑道:「兄弟,水準備好了。這位姑娘若不是弟婦,還是由我幫她洗吧!」
葉歆被她真誠的笑容所感,欣慰地點頭道:「姐姐就拜託嫂子了,姐姐的傷勢我還沒有查清,所以請嫂子務必小心。」
「放心吧!」辛蕊笑了笑,抱起凝心走進屋裡。
「兄弟,坐吧!這一夜你都沒睡,也該休息了!」
「我不累!」雖然忙碌了一整夜,但葉歆卻感受不到一絲睡意。找到凝心,又有了安全的藏身之處,心裡正感興奮。走到廳門口看了看小院,望了幾眼,含笑問道:「大哥,我送給您的大宅怎麼不住?」
「那座宅子太大,我又不喜歡找僕人來服侍,所以就搬到這裡。辛妹也閒不住,家裡全是她一手打理,弄得井井有條,住著很舒服。」
葉歆見他說到妻子就露出笑容,讚道:「大哥真是好福氣。」
扎猛憨笑道:「是啊!能娶到她真是福氣。」
「如今陷在京城,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到柔兒?希望她不要輕舉妄動。」葉歆想起陪同四老遠行的妻子,有些掛念,但卻慶幸他們走得及時,用不著經歷京城這一場浩劫。
「凝姐姐回京城來找我,也就是說柔兒他們也知道京城發生的事。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麼樣了?千萬別回來救我。」葉歆默默地禱告著,盼望父母妻兒能夠平安。
扎猛了解他此刻的心情,勸道:「冰小妹做了母親,應該不會像以前那麼衝動了。」
「希望如此。」葉歆忽然憤憤地在門側的牆壁上捶了一拳,罵道:「都是我的疏忽!」
「你剛回京沒幾天,又領了皇命要出征,所以才被迫留了下來。不要太自責,想開點吧!」說著,扎猛也嘆了一聲,眉頭微皺,沉聲道:「如今蘇家和順親王掌權,不知道將來會變成什麼樣?單看蘇劍龍這副樣子,只怕百姓要遭殃了。」
葉歆眼中寒光暴閃,劍眉一挑,冰冷冷地道:「我絕不會讓他們坐穩江山!蘇家既然圖謀篡權,遲早讓他自食其果,即便是天要助他成事,我也不會讓他坐守江山。」
「以兄弟之才,定然大有作為。」扎猛說道。
「權路難行啊!」葉歆抬頭向天,目光中閃出縷縷寒光,一張蠟黃的臉如彤雲般陰沉。忽然,森然冷笑道:「困我妻子、傷我至友、殺我親信、斬我部屬,人生有此四大恨事,我若是不聞不問,有何面目存留世上?鐵涼國、仙主堂、蘇家、三皇子,我會讓你們全數還清筆筆血債!」
看著有若天神震怒般的氣勢,扎猛清楚地感覺心中如驚雷般猛跳。從少年時期的純樸,到初入官場的溫和,到重傷之後的陰沉,再到如今的狂怒,看著葉歆一步步的變化,感觸極深,不由地慨嘆著命運是如此改變了一個人。
辛蕊走了過來,發現氣氛有些古怪,好奇地看著兩人,問道:「這是怎麼了?兄弟,你在生誰的氣?」
葉歆從憤怒中回過神來,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:「沒什麼。」
辛蕊忽然曖昧地笑了笑道:「只怕是為了那個姑娘受傷的事吧?」
葉歆點點頭道:「像姐姐這樣仙子般的人物,原本與世無爭,如今因我之故而受此重傷,若不為她報此大仇,教我如何面對她?」
「你這位姐姐實在太美了,幾乎不像人間的女子,竟像是天上的仙子,一塵不染,讓人不敢正視。」辛蕊忽然嘆了一聲,接著眉毛一挑,怒斥道:「居然有人動手傷她,實在可惡,便是連我也看不過去。」
扎猛見妻子如此大讚一名女子,不禁有些詫異,拍著她的肩頭笑道:「辛妹,別光顧誇人家,兄弟和那位姑娘一夜都沒有休息,又累又餓,快弄點吃的吧!」
「哎!我現在就去。兄弟,想吃什麼?」辛蕊說道。
葉歆摸了摸肚子,笑道:「現在就是有塊泥,也能吞下。」
辛蕊咯咯一笑,指著他的身子道:「你也去洗一洗吧!會舒服一些。那位姑娘安置在西廂,不過我沒有什麼好衣服,只能選了一套乾淨的為她換上。」
「謝謝嫂子。」葉歆長身一揖,隨著扎猛步入後院。
半個時辰後,葉歆梳洗完畢,換上了扎猛的衣服。此時藥力已退,臉和髮鬢都恢復了原樣,露出了真面目,心中擔憂的他,迫不及待地走入了西廂。
屋內的擺設很樸素,沒有任何華麗的裝飾。牆邊一張床,鋪著錦褥,放著幾床棉被,牆角堆放著幾口大箱子;而正中是一張方桌,放著一個茶壺、四只杯子,桌邊還有四張小方凳。
梳洗過的凝心靜靜地躺在床上,身上蓋著大紅的被褥,露出原來花容月貌般的臉蛋;修長的青絲披在身側,漆黑秀眉之下,雙目緊閉,臉色也顯得有些蒼白。
葉歆輕輕地走到床邊坐下,眼睛直直地看著凝心的臉,眼神中盡是歉意,喃喃地道:「姐姐為了幫我恢復道力,才勉強留在這塵俗之中,如今卻因為我而受傷。我最不願意看到受傷害的就是姐姐,看著姐姐這個樣子,我的心裡就像被千把小刀割著似的。」
凝心的眼皮忽然微微顫了一下。
葉歆心中大喜,伏下身子在她的耳邊輕輕地呼喚道:「姐姐,醒醒。」
凝心像是聽到了呼喚,緩緩地睜開了眼睛。看著面前這張熟悉的面孔,開心的笑了,因為她終於看到葉歆毫髮無傷地坐在自己的面前,心中的大石安穩穩地落了下來。
葉歆當然明白笑容中所代表的含意,激動地握住了她柔軟的玉手,柔聲問道:「姐姐,感覺怎麼樣?」
凝心微微地張嘴說了幾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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葉歆聽不到她的聲音,於是把耳朵湊到她的嘴邊,這才聽到微弱的聲音說道:「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,動不了了。」
葉歆緊緊地皺起眉頭,沉聲道:「姐姐別擔心,有我在,絕不會讓姐姐出事。」
凝心笑了,溫柔的眼神中充滿了無比信任。只要看到葉歆,心裡就平靜了。
葉歆翻起左拳,抓住她的左腕,用右手的三指搭在手腕處,從指尖感受到脈博極緩地跳動著,而且頻率不穩,就像是搭在一根顫動的細絲上,不禁納悶了起來,尋思道:「姐姐的脈象如此怪異,似乎是血脈出了問題。到底是受了什麼樣的傷?」
他又伏下身子,柔聲問道:「姐姐,是誰傷了妳?」
凝心想起當時的情景,心有餘悸地道:「我在你的宅子裡遇到了一個道士,他遁行的時候,似乎有一絲血線。」
「血線!」葉歆赫然一愣,怒火隨之暴起,一對眼睛充滿了血絲,拳頭緊緊地握著,低聲怒吼道:「原來是血魂大法!又是該死的仙主堂,實在欺我太甚。若不盡滅,我誓不為人!」
看著葉歆氣得臉紅耳赤,凝心感到心中一陣甜意,微微笑了起來。
葉歆惱怒地坐了一陣,低下頭又問道:「姐姐,他的實力連我都不如,怎能把妳傷成這個樣子?」
「我沒有留意他,也不知道他會血魂大法,所以沒有防備。他趁我分神時偷襲我,不過他也被我打得重傷後逃走了。當時我還想追他,可身子剛動,就覺得全身的血脈亂了,手腳也漸漸不能動。後來大火燒近,我沒有辦法,只好用盡道力,把周圍的水都吸上了天空,再灑了下來,之後就不醒人事了。」
「血脈亂了?果然是這樣!」葉歆聽完了事情發生的始末,心頭的怒氣直衝雲霄,恨不得立時就斬殺了酒言。但看著連說話都沒有力氣的凝心,知道自己現在需要做的,就是儘快治好她的傷。
葉歆坐在床邊想了片刻,然後伸手揭開了被子。被子下是裹著小衣的嬌軀,玉臂、玉腿恍若玉雕一般,美不勝收。但他無暇欣賞,伸手在左腿的小腿上捏了捏,又在右腿小腿上捏了捏。
凝心的臉閃過一絲暈紅,但馬上隨之消失了,與葉歆之間的感情早就跨越了這步,所以大方地讓葉歆檢查。
葉歆全神貫注地檢查了她的四肢後,赫然發現四肢的中段都有血脈逆流的現象,因而使四肢無力,也就無法動彈。
「血魂大法果然陰狠。幸虧姐姐實力高強,若是全身血脈逆流,就麻煩了。」葉歆說道。
凝心聽了這番話,知道他必有方法治療,臉上又露出了笑容。
葉歆憐惜地看著她片刻,然後坐上床頭,背靠著床板,然後把她的身子移到自己的懷中,再為她蓋好被子,又把凝心的頭枕在右肩上,讓她說話更方便一些。
凝心靠在他的肩頭覺得很舒服,不禁笑了起來,問道:「弟弟,我還有救嗎?」
葉歆用最溫柔的語氣,在她耳邊呢喃道:「放心吧!我一定會醫好姐姐。」
凝心卻為他的處境而擔心,勸道:「我的道術雖然受到影響,但還有點用。不如我們儘快趕回去吧!不是說有人要抓你嗎?」
葉歆含笑道:「現在外面的情況實在太危險,我的力量未復,姐姐又受了重傷,所以留下來才是最好的選擇。凝姐姐,療傷的這段時間,不要再使用道術,我怕會影響病情,等姐姐無恙後,我再帶妳離開。」
「可是柔妹她還等著呢!」凝心擔心地道。
「柔兒如果知道姐姐因為救我而受了重傷,一定會同意我的決定。況且,此時出城也不容易,還是這裡安全一點。姐姐,妳就安心休養吧!」
凝心知道他體貼自己,便不再多言,靜靜地靠在葉歆的肩頭。這是她平生第一次失去力量,躺在葉歆的懷中,就像是得到了最強而有力的保護,心中的無力感也隨之消失了,感受到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覺是多麼的好。
葉歆嘀咕道:「雖然不離京,但我應該送個口信去給柔兒,只是現在可以信任的人只有扎猛大哥夫妻。嗯,看來只有請嫂子辛苦一趟了。」
「我離開的時候,聽柔妹說要找河幫派船去端慶府接你。」凝心說道。
「河幫!」葉歆聞言大喜,心中越發的平靜了,笑道:「既然你們已經見到了河幫,一切就不必操心了。河幫是我所創立,幫主魏劭是條漢子,還有宋錢,爹娘他們一定十分安全。」
「可是柔妹她……」凝心憂道。
吱呀一聲,門被打開了,接著辛蕊捧著兩碗麵走了進來。見兩人親密的偎在床上,有些尷尬,臉微微一紅,向後退了一步,猶豫片刻後還是走了進來,不好意思道:「對不起,我忘了敲門。我下了兩碗麵,你們也該餓了,吃點東西吧!」
「大嫂辛苦了。」葉歆與扎猛夫妻情同親人,所以大大方方地回以微笑。
「沒什麼,反正整天在家也沒事,有你們做伴,熱鬧很多。」辛蕊見他毫不介意自己的冒失,笑了笑,走到桌前把麵放在桌上。
「姐姐,吃點東西吧!」葉歆低頭小聲問著。
凝心遲疑了一下,小聲應道:「嗯,可以試試。」
辛蕊捧了一碗麵送到葉歆面前,笑道:「你吃麵,我來餵她吧!」
「不用麻煩嫂子了,我來吧!姐姐沒有力氣說話,所以只能把耳朵湊到她嘴邊才能聽到。」葉歆笑著伸手接下碗筷。
辛蕊見他們相偎相擁,心領神會,朝他點了點頭,問道:「你大哥他要我去給你媳婦送個口信,叫我來問問話怎麼傳。」
葉歆本就打算拜託他們夫妻傳話,只是情況有些危險,所以還在猶豫,沒想到他們主動提出,心中越發感激,勸道:「現在出去有點危險,還是過兩天再說吧!」
辛蕊笑道:「我怎麼說也是個參將夫人,出去逛個一圈不會有問題。況且,你媳婦若得不到消息,會很擔心的。」
葉歆見她意誠,若再拒絕就會引起誤會,只好說道:「既然嫂子肯幫忙,我也不客氣了。請嫂子到眠月河旁的任何一個碼頭,然後問一下那裡的苦力,就說有事要見河幫幫主。我的雪竹簫在外面,拿著那個交給河幫幫主,他見了就會接待妳。」
「嗯,不如你寫封信吧!我怕說不清楚。」辛蕊說道。
葉歆搖頭道:「寫信太危險,還是口述吧!嫂子見到我妻子後,把這裡的事情告訴她,就說我很安全,但現在不能走,要留一段時間。叫他們隨河幫到雙龍城去,或者去臥牛城,千萬不要輕舉妄動。」
「嗯,我記下了。兄弟你放心,話一定傳到。」辛蕊說道。
「麻煩嫂子了。」葉歆感激地道。
「不麻煩。」辛蕊笑了笑,轉身離開了屋子。
望著辛蕊的背影,凝心完全感受到她的真誠和豪爽,輕輕地道:「這位大嫂為人真好,誠懇爽快。」
「是啊!」葉歆慨嘆道:「他們夫妻都是我的好朋友,為人忠義豪爽,認識他們真是我的福氣,這次如果不是他們相助,只怕兇多吉少。」
凝心呆呆地看著他的臉頰,不知在想什麼。
葉歆用筷子挾了一根麵條,溫柔地道:「張開嘴巴,我餵妳。」
凝心微微張開了嘴巴,忽然又閉上了,眼神也有些無奈。
葉歆心領神會,微微一笑,輕聲問道:「我用嘴餵妳好嗎?」
凝心呆了呆,忽然笑了,大方地道:「我們之間不必顧忌什麼。」
「嗯!」葉歆吃了幾口麵條,嚼爛了後,低頭把唇印在了凝心的紅唇上,然後將食物渡過去。
四唇甫接,兩人都顫了一下,但隨即恢復了正常。相互凝視著對方,眼神中都帶出了濃濃的笑意……
被燒了小半個城的京都,失去了它往日的輝煌,正如天龍朝一樣,進入了衰敗期。街上亂哄哄一片,士兵們大肆搜捕所謂的「亂黨」,卻沒有人幫忙。
數十萬流離失所的百姓,無奈地散落在街頭,不少人與親人走散,呼爹叫娘,尋妻問子,彷徨又無奈;有的人原本沒有受到大火的波及,但卻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官兵害得傾家蕩產;有的家破人亡,活不下去想自殺;還有的因此在街頭巷尾吵鬧,哭聲、罵聲,不絕於耳。
峰隨同蘇劍豪和姐姐一起回到了京城,見無所事事,便騎著馬到處亂走,希望能找到葉歆,或者救出一些葉歆的人。
「蘇家和三皇子真不是東西,就算要搶天下,也不能不顧平民。要是真讓他們得逞,就真是天不長眼了。」看著盛極一時的京城竟然淪落到如此的地步,峰的心裡很不是滋味,尤其是面對失去家園的百姓們,更是忍不住低聲罵了起來。
忽然,他的前方出現了一番騷動,驚叫聲此起彼伏。
峰抬頭望去,發現竟是一群士兵如狼似虎地撲向圍在頹垣敗瓦中的百姓,專找年輕的女子,所以四處都是少女們的尖叫聲和驚呼聲。
「該死!」峰氣得身子直顫,隨手拔出配劍,縱馬衝了上去。
此時,蘇劍龍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視線中,其正立街中,面對手下的暴行,竟然視若無睹,還笑吟吟地看者。
「抓叛黨!誰敢反抗,我就砍了他!」
一名士兵扯著一名又哭又叫、驚慌失措的少女,拉到蘇劍龍的面前。蘇劍龍瞥了幾眼,然後點了點頭,接著士兵就把少女押走了。
「一群穿著盔甲的強盜。」峰看在眼裡,肺都快氣炸了,熊熊怒火燃燒著他的心,於是忍不住衝上前喝問道:「你們在幹什麼?」
蘇劍龍聽聞有人出言質問,勃然大怒,抬頭一看發現是他,頓時笑了起來,應道:「峰小弟,我在搜捕亂黨,你來幹什麼?」
峰指著正被押走的少女,譏諷地道:「那名少女也是亂黨?」
蘇劍龍原本只是帶回去行樂,見他出言相譏,略有一絲尷尬,於是便道:「當然,所有有嫌疑的人都要抓回去盤問,查明後若不是亂黨,再放出來。」
峰氣得手按劍柄,真想一劍就劈了他,但殺手的冷靜制止了他的衝動,深吸了口氣,指著少女道:「我認識她,她不是叛黨。」
蘇劍龍愣了一下,笑道:「你倒挺會憐香惜玉的。嗯,你也該有幾個人服侍了。」說著,回頭喚道:「把人交給他。」
峰愣了愣,隨口道了聲謝,縱馬到少女身邊,伸手把她提到馬背上,躍走奔去。少女驚魂未定,被他抱在懷中,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,臉色依然煞白,哀求的目光掃著峰的臉。
來到街尾,峰回頭看了一眼,見蘇劍龍遠去,於是小聲道:「我不知道妳是姐姐還是妹妹?走出這一帶我再放妳,不然又要被那混蛋抓回府裡糟蹋。」
「謝謝你。」少女聞言又驚又喜,不停地道謝。
峰朝著少女苦笑道:「我現在能幫的只有這些,真想宰了那混蛋。唉!」
「謝謝恩公救命之恩!請問恩公高姓大名?」少女坐在馬背上,用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看著這位年輕的恩人,眼裡盡是感激,甚至感動地差點要哭了。
「別哭,別哭,沒事了。」峰反而有些不知所措,勸道:「回去叫家人出京吧!現在的京城根本就是強盜窩。」
少女捂著臉哭泣道:「我是刑部員外郎方仲景的女兒,昨夜走散了,我找不到家人。」
「刑部員外郎方仲景!」峰思索片刻,猛的想起方仲景是葉歆的人,忖道:「蘇家和三皇子應該不會放過葉大哥的部屬,看來她爹不是逃了出去,就是被抓了。」
「恩公,您既然能隨意走動,可否幫我打聽一下嗎?」少女問道。
峰見她楚楚可憐,又想到她父親是葉歆的屬下,心中一軟,拉起她小聲道:「妳父親也在叛黨之列,妳不能隨意走動,也不要告訴別人妳的身分,否則會有大禍。」
「啊!」少女作夢也沒想到父親會是叛黨,驚得捂著嘴大叫了一聲。
峰看了看四周,牽著她走到一條巷中,道:「如果妳不介意,就到我那裡躲一躲,我替妳打聽。」
「謝謝,恩公。」少女感激道。
「別叫我恩公。我只有名字,沒姓,就叫小峰吧!」
少女看著他,就像是見到了希望,甜甜地叫了一聲「小峰哥」。
「我們走!」峰抱著她跳上了馬背,然後向蘇家急奔而去。
皇宮中,蘇劍豪與三皇子商議了一夜,此時剛剛回府,見峰領著一名少女回來,十分詫異,笑著問道:「你這是做什麼?她又是誰?」
峰見他若無其事的表情,怒氣一湧上腦,臉漲的通紅,指著街上,大聲斥責道:「姐夫,你去看看!你的那位好兄長,正帶著士兵在街上搶女人、搶財寶,根本就是一群強盜。現在街上罵聲不絕,誰才是叛黨?只怕他們心裡想的與你不一樣。這個姑娘就是我救下來的,不然早被送到府裡了。」
蘇劍豪驟然變色。如今最重要的就是京城的穩定,然後把縱火的罪名加到叛黨的頭上,如此一來,便可收攏民心。然而,蘇劍龍如此橫行霸道、為禍京華,無疑是大大的打擊了此次兵變的正當性;而民心一旦喪失,若想再得到支持,難度將遠勝此次數十倍。若是流言傳到各地,問題之大,遠非一時可以解決。
蘇劍豪氣得身子直顫,朝著齊槐等人斥喝:「這麼大的事,怎麼沒人告訴我?」
齊槐有些冤枉,憑他們這些下屬,如何敢管蘇劍龍?但又不能說蘇劍龍不好,只能陪笑道:「您在宮中,我們不方便打擾,況且大爺他不過是搜捕叛黨而已,沒那麼嚴重。」
「沒那麼嚴重?哼!你去告訴我大哥,叫他立即給我回來,若鬧出民變,他自己負責!」蘇劍豪氣得甩袖就往府內走去。
峰這才鬆了口氣。牽著方小靜急步走入蘇府,交給一名僕婦送到客房休息,然後急步追入書房。
蘇劍豪怒氣未消,懊惱地坐在椅子上生悶氣。若是旁人,他早就一刀砍了,然而現在卻是自己的兄長,竟然壞自己的大事,既不能殺,又不能罰,除了生氣和無奈,他根本沒有其他的辦法,只能一邊苦思如何收攏民心。
「別氣壞了自己,事情總會有辦法的。」嵐端著一碗茶遞到他的面前。
「嗯!」蘇劍豪接下茶呷了一口,又放回她的手中,煩惱地道:「這次兵變的時機和安排都是一流,本以為一切都可以順利的完成,然而事情還沒有結束,大哥他就開始胡作非為,三皇子也只顧著坐在龍椅上享受,事情全推到我頭上來了。」
「姐夫,人都抓了嗎?」峰剛進書房就問道。
「大皇子和葉歆沒抓到,其他皇子都已被捕獲,其他的官員也抓了不少,至於一些小人物,我就不管了。」蘇劍豪嘆道。
峰聽到葉歆依然沒有被抓,心中大喜,笑道:「哦!看來大功告成了。」
提到葉歆,蘇劍豪的眉頭自然而然地皺了起來,神情也顯得有些凝重,似乎因為沒有抓到葉歆而感到憂慮。
峰看在眼中,暗暗發笑,故意憂愁地道:「葉歆這次離開,恐怕不會善罷干休。姐夫,不會有大麻煩吧?」
一句話說中了蘇劍豪的心事,令他臉色更沉,眉頭皺得更緊。拿起茶碗放到嘴裡,一口都還沒喝又放回了桌面,煩惱地道:「大皇子在外沒有勢力,所以不用太擔心。我只擔心葉歆,他在肅州經營時間雖然不長,但以他的能力,應該有點實力,至少有數萬兵馬可用,而後皇上又沒有再派人出任,所以這些實力依然掌握在他的親信手中。若是讓他逃了回去,一定會舉兵造反,雖然距離頗遠,但他若聯合鐵涼或是屈復清,只怕會把天下的局勢攪亂。」
「葉大哥做皇帝,一定比你們這群人好上萬倍。」峰暗暗嘀咕了一句。
蘇劍豪沉聲道:「可惜沒有抓住他的父母,不然就還有辦法壓制他。葉歆這人詭計多端,昨夜居然跑得無影無蹤,就像是憑空消失一樣,這個人實在是個大敵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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嵐知道葉歆是弟弟和丈夫之間的鴻溝,不願他們為此再加大裂痕,插嘴道:「還是先想想如何處理京城內的事吧!聽說外面很亂,流離失所的百姓也不少,還是早點安撫吧!」
蘇劍豪點頭道:「我剛才就在與順親王說這事。這些百姓一定要安撫,否則事情傳了出去,會引起天下大亂的,而且也會削弱我們兵變的正當性。目前已經調撥了庫銀賑濟難民,並會儘快重建被燒毀的地區。」
「這就好。」嵐說道。
峰輕輕一笑,用略帶譏諷的語氣說道:「只要蘇大爺不鬧事,城裡就平靜了。」
「算了,他就是這副性格。」蘇劍豪苦笑了一聲,無奈地搖了搖頭。自己的兄長品性如何?他最清楚,但同胞一體,也無可奈何。
嵐柔聲勸道:「你一夜沒休息了,去睡一會兒吧!」
「嗯,有事叫我。」蘇劍豪站起來揉了揉太陽穴,朝著峰笑道:「無論如何,朝中會有很多位子空出來,你也去挑一個吧!三品以下的都可以。」
「嗯!」峰隨意地點了點頭,根本毫不在乎做什麼官。
把丈夫送回房後,嵐走過來挽著弟弟的手臂,含笑道:「弟弟,你看姐夫對你多好!現在你可以做官了。」
「哼!」峰不悅地瞥了門口一眼,道:「朝廷的官位說給就給,看來這個朝廷也不過是蘇家的傀儡,還不如他自己去做皇帝,又有面子、又有權力。」
聽到弟弟如此評價自己的丈夫,嵐的心中一陣酸楚,不禁垂下淚來。
峰見姐姐哭了,心中一軟,不敢再罵,歉然道:「我不是對他有意見。如果他把姐姐娶回家好好過日子,我又怎麼會討厭他?只不過他到現在還沒有給姐姐一個名份,且還要殺葉大哥。」
嵐抹了抹眼角,嘆道:「我只希望你別跟姐夫作對,不如找個小官做做吧!」
「我憑什麼當官?我連姓什麼都不知道,官歷怎麼寫?官怎麼做?妳現在可以姓蘇,而我呢?」峰仰天大吼了一聲,衝了出去,眼神充滿怒火,像是在向蒼天發出最嚴厲的責問。
嵐的臉色刷的一下全白,一點血色也沒有,淚珠還沾在臉上,楚楚可憐地望著門外,幽幽地嘆了一聲。峰的話深深地刺中了她的心,兩姐弟活了二十年,都還不知道自己的姓氏,這種鬱悶和壓抑長久的積在心中。
相比之下,葉歆和凝心之間要和諧萬倍多了。這對既非情人的青年男女,靜靜地相擁,心靈的交流遠勝於情人。
凝心枕在葉歆的臂彎裡,甜甜進入了夢鄉,嘴角還流露著微微的笑意,似乎沒有什麼比這樣舒服了。
葉歆雖然擁著仙子般的人物,但心裡很平和,沒有一絲的波瀾,腦子裡只是在思考著將來。與蘇劍豪一樣,他同樣在思考著兵變後的天下格局。
鐵涼和清月以及北方的仙主堂,不可能放棄這個機會;而屈復清一直力捧皇太孫登基,如此卻被三皇子捷足先登,是否能安心地接受這個事實,仍未可知。只此四個勢力,就足以令蘇劍豪和新皇頭疼一陣,若是處理不當,還會有覆國的危險。不過,蘇方志和蘇劍豪手裡的軍隊加起來有四、五十萬,再加上京城的國庫頗為充盈,急召新兵也不是不可能。只要穩住一年半載,相信以蘇方志父子的手腕,必然會大大增加自己的實力,至少可以保有半壁江山。
「我該扮演什麼角色呢?」他問了自己一句。
肅州夾在鐵涼和仙主堂兩股勢力之間,地盤比兩者都小,且這兩股勢力與他都有極大的恩怨。鐵涼若想東擴,勢必會狂攻懸河走廊,打通東進的道路;而仙主堂南有眠月河之險,以他們的實力,強行渡河並不可能,就算準備船隻,訓練水軍也要數年。若想早些擴張勢力,則會西進,肅州便有兩面夾擊之險。而他立足才一年多,內部仍有矛盾,軍隊、將領、兵器、糧草,都是需要一步步籌劃,慢慢累積,冒然開戰無疑地並非明智之舉。
「肅州大概還要兩、三年,才能將所需要的一切準備好,只是這兩、三年不好過呀!先是要穩定內部,把部族全都收攏,還要抵擋東西兩側的夾擊,再加上鬼方和丹絡兩個地方,四面都是敵對勢力。」
他不由地皺了皺眉,原本打算在肅州慢慢經營勢力,但面對突然而來的巨變,無可避免地需要改變自己的計劃,而自己在這個時候卻只能留在京城,眼下還要逗留在京城至少數月,其間只能以旁觀者的角度來觀察局勢的變化。
「旁觀者!」他喃喃地念了一句。這個名字並沒有帶給他消極的情緒,反而啟發了他的新思維,讓他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去看整個大陸的勢力格局。
想著,他忽然覺得自己的角色應該變一下。若是坐鎮肅州,固然可以綜觀全局,然而肅州的轄地並不太大,交給手下的那些文臣武將管理綽綽有餘。本身雖然學了軍略之術,但官場的歲月讓他覺得自己更擅長的應該是謀略,若把全力放在攻城掠地之上,不過是搶了將領們的功勞。為帥者應當綜覽全局,而不是一味的賣弄刀兵。
與其坐守肅州,還不如從外面入手,也許可以借外力來削弱仙主堂和鐵涼國對肅州的壓力,這樣一來,不需損耗軍力便可達到同樣的效果,也許還可以從中取利,何樂而不為呢?
想到此處,葉歆忽然放聲一笑。
凝心被他的笑聲驚醒,睜大雙眼驚訝地看著他。
葉歆感受到懷中的玉人動了動,知道她醒了,低頭朝她笑了笑,然後又把她的頭枕在自己的肩頭,柔聲問道:「姐姐,感覺怎麼樣?」
凝心微笑道:「好多了,不過還是沒有力氣。」
「從現在起,妳就安心修養吧!把一切都交給我處理。」葉歆柔聲道。
凝心嫣然一笑,輕聲問道:「你好像很高興的樣子,有什麼喜事嗎?」
葉歆笑著點點頭道:「嗯,我原本為轄地的事煩惱,可如今有了另一種想法,使我們留在京城這些日子,也能令我想好將來的路怎麼走,所以高興地笑了起來。」
「是嗎?難道你要改變主意?」凝心疑惑道。
「不是。」葉歆搖頭含笑解釋道:「兵變雖然才過了一天,但這種消息很快就會散播到天下各地,大約兩三個月後,各方勢力就會做出反應。大兵壓境在所難免,各方的勢力會重新的劃分,而我領下的肅州也必須做出調整。所以,姐姐養傷這幾個月我不能閒著,為了肅州的安穩,總要做些事情,減輕那裡的壓力。」
凝心一臉茫然地盯著他的眼睛,從來不問政事的她,聽不明白葉歆所說的事情。
葉歆溫柔笑道:「放心吧!一切交給我。這段日子我會全力修煉,只要能使用遁術,便有了基本的防禦能力。」
「我聽你的。」凝心嫣然一笑。
「葉兄弟,是我。」屋外忽然傳來了辛蕊的聲音。
葉歆愕了一下,隨即明白她未能出城,跳下床喚道:「是嫂子嗎?請進。」
辛蕊滿臉歉意地走了進來,看著他不好意思地道:「兄弟,京郊十里之內都被封鎖,只能進不能出;城外的通緝榜中,你列在第一位,賞金已經升到五十萬兩了,人人都想抓你。」
葉歆含笑道:「辛苦嫂子了,不過沒關係,這種情況反而是好事。」
「好事?」辛蕊愣住了。
「通緝文告一出,無疑對外宣告我安然離開了京城,否則不會懸賞捉拿;消息若是傳開,我的家人自然會明白我的處境,他們也會安心許多。」葉歆微微一笑,續道:「我還真該謝謝朝廷幫我把消息傳遞出去呢!」
「原來如此,我還擔心呢!」辛蕊恍然大悟,開懷地笑了起來。看著他床上的凝心,關心地問道:「她沒事了嗎?」
葉歆皺了皺眉頭,搖頭道:「性命暫時無憂。然而若想恢復健康,還要精心治療才行,至少也要幾個月,也許還要更長。」
辛蕊惋惜地道:「這麼好的姑娘,居然傷成這樣,真是可憐。兄弟,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,我去買。」
葉歆從懷中掏了一疊銀票遞給她,含笑道:「這些銀子嫂子先拿著,有需要我就會請嫂子幫忙。」
辛蕊接下銀票低頭一看,都是一萬兩和五千兩的銀票,數目大的驚人,不禁嚇了一大跳,愣愣地看著他,問道:「兄弟,這……這也太多了吧?」
「嫂子收著吧!我暫時也出不去,還得麻煩妳幫我買些藥材回來,待我調好了改變膚色和髮色的藥物,才能出面。」說著,葉歆笑著又叮囑道:「不過,使用的時候務必小心,這個時間使用大額銀票會引起注意,所以嫂子想使用的時候,先去古董店買些古董,那裡一向不問客人的來歷,況且現在是亂世,古董不值錢,買賣的人多,他們不會太留意,再將剩下的錢換成小額銀票,然後再使用。」
辛蕊把銀票收入懷中,笑道:「我還是第一次發現原來花錢也這麼麻煩。」
葉歆笑道:「這幾天軍隊一定搶了不少好東西,他們不敢藏太久,一定急著脫手,是收購古董的大好機會,一定可以大賺一筆。哈哈!」
「不愧是葉兄弟,頭腦真是精明。我這就買點古董回來擺放,反正宅子裡什麼擺設都沒有。」辛蕊笑著離開了房間。
葉歆走到床邊,柔聲問道:「姐姐,有什麼需要嗎?我讓嫂子一起買。」
凝心輕輕地問道:「你真要待在京城幾個月?不擔心柔妹嗎?」
葉歆搖頭笑道:「有河幫在,絕不會出錯,至少要三、四個月,封鎖才會稍稍減弱,但我相信河岸一帶仍是防務的重點,除了抓我和大皇子之外,還有各地將會出現叛亂,封鎖只會加嚴。」
說著,他嘆道:「其實最好的方法,莫過於臥牛城以我的名義公布消息,這樣就能使京城認為我已經逃回肅州,封鎖也自然會解除,不過消息傳到臥牛城也要不少時間,我想最快也要幾個月吧!」
正如他所說,魏劭在端慶府碼頭外的河面上等了七天,直到接獲京城通緝葉歆的消息後,才含笑駕船離去。
二月初春之際,沁雲湖中依然冷風陣陣,河面的蘆葦殘枝隨著盪起的微波,四周飄流,帶動了一陣又一陣的漣漪;偶而飛來的鳥從空中劃過,停在無葉的枝頭上,吱吱喳喳地叫著,似是在呼喚春的到來;岸邊的草地上,新綠的嫩芽已經破土而出,展示著春天的腳步。
湖中,葉歆的飂翼巨船靜靜地停在那裡,周圍還有兩艘小船護在旁邊,雖然十分顯眼,但在這荒無人煙的蘆葦叢中十分安全,何況還有河幫的大旗飄揚著,無人敢擅近。
巨船的船艙中,冰柔和四老,還有趕到的宋錢,都在焦急地等待著。對於這次的巨變,他們都感到十分意外,沒想到葉歆剛剛升了宰輔,就遇上這種事情。孰不知若非葉歆升遷,這場巨變也不會這麼快發生,葉歆的爬升正是這場政變的催化劑。
船艙內嘆氣聲此起彼伏,葉君行一邊踱步,一邊嘆息道:「歆兒此次怕是遇到大麻煩了。唉!他怎麼不一起走呢?」
「以凝姐姐的能力,不應該出現什麼大問題。相公至今沒有消息,也許是出了點事,所以無法趕回來。」冰柔小聲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四老,以安他們的心,其實她的心裡也沒個底。
宋錢也勸說道:「公子計謀過人,就算手中無兵,也勝過千萬雄兵;京城又那麼大,隨便找個地方,都能躲上一年半載,所以不必太擔心。」
門吱呀一聲被推開,接著便出現了魏劭的身影。風塵僕僕的他,甫一進門便向四老行了一禮,含笑道:「讓你們久等了。」
宋錢離他最近,跨步走到他面前,一把就拉住了他的衣服,滿臉焦急地問道:「老魏,接到公子了嗎?」
「沒有。」魏劭搖了搖頭。
剛剛被點燃的興奮立即又消失了,所有人頓時都顯得極為失望。冰柔低下了頭,默默地向上天禱告。
宋錢一臉無奈地鬆開了魏劭的衣服,埋怨道:「既然沒等到,你回來幹什麼?還不快回去繼續等。」
魏劭見他急得臉都青了,不禁有些好笑,又有些感動,微笑地道:「京城現在懸賞五十萬兩通緝公子,這就說明他們還沒有抓到公子,同時也證明公子早就逃脫了,只是沒有去端慶府而已,所以我沒有繼續等。」
「真的?」冰柔和四老的心情立即又高漲了起來,一起瞪大眼睛看著他。
魏劭重重地點點頭,含笑道:「我已吩咐沿岸的河幫弟子密切注意公子的行蹤,如果有公子的消息,立即回報。」
「原來是這樣,看來公子真的脫險了。」宋錢欣慰地笑了起來。
冰柔和四老緊張的心情也得到了鬆弛,但一日沒見葉歆,心中還是懷著不安。
葉君行朝兩人拱了拱手,謝道:「兩位辛苦了,歆兒還望你們多多留意。」
魏劭誠懇地道:「我們是公子的部下,這是我們的本份。沒有公子,哪來我們今天的地位?」
宋錢點頭附和道:「公子沒殺我,就是天大的恩賜了,如今我富甲一方,有妻有兒,怎麼不思報答公子?」
葉君行感嘆道:「歆兒有你們這些好幫手,真是幸運啊!」
宋錢瞇著小眼睛,微微笑道:「日後我們還要輔佐公子面南稱帝,一統天下。論理,我們應該尊稱為主公,只是公子叫起來親切一點。」
四老立時傻了眼,沒想到葉歆與他們之間竟是這種君臣的關係,也是第一次知道葉歆竟然有稱帝之意,不禁面面相覷。
冰柔瞪了宋錢一眼,若不是他挑唆紅緂以天下相挾,葉歆也不會有今日之險,不由得薄嗔道:「宋錢,你還好意思說出口?」
宋錢對她有深深的愧疚,所以十分怕她,見她臉染薄怒,嚇得一縮脖子,道:「夫人……別生氣……一切還是公子說的算。」
魏劭不知道冰柔才是真正的「葉夫人」,詫異地盯著她看了兩眼,問道:「東主,這位是公子的新夫人?」
宋錢白了他一眼,道:「以後要叫夫人,沒什麼新夫人、舊夫人。」
魏劭笑了笑道:「對,對,是夫人。」
冰柔毫不介意,又問道:「既然找不到相公,我們現在怎麼辦?」
魏劭道:「我會派人在每一個碼頭打探消息,同時也會派小船沿河盤查,直到獲得公子的消息。」
「我們呢?」
宋錢看著魏劭道:「你覺得安排在河幫好,還是送去臥牛城好?」
「我這裡倒是很安全,不過只限於河道之上,四老年紀都大了,終日在船上住,似乎不太好。我看,還是送去臥牛城吧!那裡畢竟是公子的地盤,還有大軍護著,不會有事。」魏劭說道。
「嗯,也好!我們先回雙龍城,再安排商隊去肅州,紫如姑娘應該會有很好的安排。」宋錢說道。
魏劭笑道:「你對這位紫如姑娘倒是推崇備至。」
宋錢讚道:「她是公子留在肅州的代言人,才貌雙全、處事果斷,是個人物。」
魏劭含笑道:「有這位賢內助,公子輕鬆了許多。」
宋錢悄悄瞥了冰柔一眼,尷尬地道:「別胡說,公子聽了又不高興了。」
魏劭哈哈一笑,道:「說說而已,怕什麼?我去叫人把船駛回雙龍城。」說罷,便走出了船艙。
待他走後,宋錢急忙朝冰柔解釋道:「夫人,您可別聽他胡說。」
冰柔嫣然道:「紫如姑娘的事我知道,相公說過她的事,所以不必擔心。」
宋錢鬆了口氣,笑道:「這樣我就放心了。」
冰柔望著艙門外的滔滔河水,禱告道:「相公,你和凝姐姐千萬要平安回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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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月初十,皇城的午門外突然聚集了許多人。紅磚高牆之下,四四方方的空地被士兵們圍了個水泄不通,只留中央一條通道,也是由士兵們組成人鍊將其與群眾隔開。
自從昨日斬決人犯的皇榜張貼之後,京城裡再次騷動了起來,因為偌大的皇榜上,頭一次沒有犯人的名字,只是說次日午時要在午門外處決造反的逆臣若干名。
這消息如平地一聲雷,震動京華,城內男女老幼無人不知道數日前發生的事情。南城的滿目瘡痍依然歷歷在目,從那日的大火,以及連續數日的全城大搜捕,再加上這份沒有寫犯人名字的榜文,誰都知道要殺的就是當日追捕的人。於是眾說紛紜,有的說要殺大臣,有的說要殺刺客,還有的說要殺叛黨。
於是,這日午時才會聚集了成千上萬的百姓前來觀斬,不但街道擠滿了人,就連房頂上也坐著不少好事之徒,情況異常的熱鬧,更七嘴八舌的議論被斬的是誰。
「這種場面,絕對不會是小人物。」
「廢話,都說是叛黨,還有一品大員呢!」
「剛過幾天就殺,連刑部都沒有審,可見這些人是急著要殺。」
「要殺很多嗎?」
「可不是,剛才我看到二十個劊子手走了過去。」
「二十個!哇,真要殺那麼多人?」
「成王敗寇就是這樣。殺完了叛黨,新皇很快就要登基了。」
「是三皇子嗎?」
「除了他還會有誰?聽說其他的皇子都被他抓起來了。」
「唉!反正受苦的是我們這群小老百姓,到現在還沒得到安置的人,不計其數。」
葉歆也在人群之中,只不過他用藥草將臉染黃,又把兩鬢染黑,再包上頭巾,這是他自進入扎猛府以來第一次出門。
陪在他身邊的扎猛,看著他小聲勸道:「兄弟,一會兒別衝動。」
葉歆冷冷地掃視著法場,森然道:「我知道,我會為他們報仇的。」
他此刻的心情異常的悲傷,因為他知道這些被處斬的人中,有很多是他的舊屬,唯一令他慶幸的是,丁才和李浩都不在名單之中,也沒有被捕,去向不明。
「大哥,其他人都被捉了嗎?」葉歆問道。
「做官的都被抓了,至於其他人,我就不清楚了。馬懷仁的店似乎封了,不過人沒有抓到,不知道去哪裡了。」扎猛說道。
葉歆點了點頭,自己在京城裡的勢力大概都被蘇劍豪清掃乾淨了,雪竹莊和聚賢池一帶,恐怕也被查封了。除了扎猛的家,的確沒有一處可容身,想起辛苦建立的一切化為烏有,心裡既恨又怒,只嘆自己沒有及時查出京中的變化,以至於有今日之禍。
噹……噹……
遠處傳來一陣騷動,接著傳來了開路的銅鑼聲響。
葉歆踮高腳,伸長脖子盯著大街,想確認被斬之人。
最前面是一隊提著長槍的士兵開道,後面是幾十輛用牛拉著的囚車,正排著長龍緩緩駛向法場。當囚車中一個個熟悉的面孔展現在人們的眼前時,立即響起了一陣驚訝聲和嘆息聲。
「哇!他是軒丘聿。」
「工部尚書柯柏言!」
「大學士李成默。」
「哇,全是一、二品的大官!」
「快看後面,那是四皇子!」
「還有五皇子、七皇子。哇!三皇子可真夠狠的,連自己的親兄弟都公然處斬。」
「聽說皇上也被他殺了,只不過沒說而已。」
葉歆和扎猛對視了一眼,都看到對方眼中的震驚之色。雖然鏟除異己是可想而知的事,但他們都沒想到,三皇子居然會當眾處斬自己的兄弟,這種做法無疑就等於在自己的額頭上貼了「暴君」這兩個字。
細想之下,葉歆很快就察覺到了三皇子的用意。他是想用殺戮來警告所有反對的人,同時也是向蘇家暗示,他連兄弟都敢殺,功臣若是犯事,也會毫不留情。以蘇劍豪的才識,應當不會看不出這些。
想到此處,他抬頭望了一眼坐在城牆上觀斬的三皇子,心中冷笑連連,忖道:「想不到你們剛過幾天就開始內訌了,狼和狐狸是做不成朋友的,看來我也該在京城裡多做些事情了。」
扎猛卻感覺到心裡發悚,在這麼一個暴君手下做官,只怕要事事小心,否則不知道哪一天就會惹來殺身之禍。此時他開始心萌退意,不由自主地轉頭看著葉歆。
葉歆沒有留意他的舉動,低頭盤算著如何利用蘇家和三皇子之間的裂痕,使這個鬆散的聯盟土崩瓦解。
數十輛囚車從他們的面前經過,緩緩地駛入了法場。囚車內沒有三品以下的小官,除了皇子外,都是一、二品的大官,而且幾乎占了朝中一、二品大員的一半,場面十分震撼。
法場外面有一排尖頭的木柵相隔,後面站著三排士兵,各個身著鋼甲,手握長矛,虎視著外面看熱鬧的群眾。
法場中二十名袒胸露背的劊子手,早已磨利了大刀,站在法場中央,等候行刑。
午門前則有一排監斬席,坐著十幾位監斬官,齊槐等人也在座。
而午門的城樓上則另有一排坐椅,當中是一張金燦燦的雕龍大椅,上面坐著已經穿上皇袍、自號承明皇帝的三皇子,相陪在側的便是蘇家兄弟。
對於三皇子執意要殺自己的兄弟,蘇劍豪其實頗為不悅,他知道這只是逞一時之快,而忘記了嚴重的後果。但此時三皇子不聽勸告,一意孤行,使他無計可施,只能看著他做出這種愚蠢的行為。當然他也很清楚,這一步棋的用意在於立威,同時又可以免於後患。
蘇劍龍卻與三皇子意見相同,覺得這些人死有餘辜,其見城牆下的囚犯已經運到,立時興奮了起來,起身指著城下吼道:「這群賊子,殺的好!皇上,快殺吧!」
蘇劍豪再次提議道:「皇上,幾位王爺的行刑日期不如壓後,現在沒有必要自毀名聲。」
承明皇帝不經意地撇了撇嘴,淡淡地回應道:「這群逆賊皆是大逆不道之人,天龍律令也是如此,朕自然絕不能容忍他們活在世上。如今我們已經掌握了大局,我要用這來警告其他的地方勢力,若不歸順,只有死路一條。」
蘇劍豪想的自然比他長遠。他所想到的是消息傳開之後,各地可能產生的民變,心中萬分擔憂。一旦出現群雄割據的場面,對於蘇家來說,便是最壞的選擇,於是苦口婆心地勸道:「皇上,如今天下有十州,肅州、涼州、銀州、清州已非我們所能控制,昌州、順州以及東平州的北部,依然有戰亂發生,我們完全控制的地方只占一半,若是惹起民變,事情就麻煩了。」
三皇子倒也知道外面的局勢,然而他的目光此刻聚焦在下個月舉行的登基大典,總覺得一旦新皇繼位,天下也會隨之平定;天下若定,屈復清等勢力也不敢妄動。故此,他含笑應道:「蘇愛卿不必擔心,有蘇家在,沒有人敢造反。清月已經退回躍虎關,鐵涼和屈復清相互牽制,北面的叛軍又被蘇愛卿壓制在恭城以北,所以沒什麼好怕的。」
蘇劍豪搖了搖頭,沉聲道:「葉歆未殺,大皇子未獲,情況依然存在變數,皇上切不可過於樂觀。」
「我已下令所有渡口嚴密盤查,只要不放葉歆過河,他就回不去自己的地盤,其他人沒什麼好擔心的。蘇愛卿,下個月朕正式登基,卿等也會加官進爵,名垂千古。」
蘇劍龍拍掌讚道:「皇上分析的太對了,有我們蘇家在,沒什麼可怕的。三弟,你也太杞人憂天了。」
蘇劍豪依然面帶憂色。雖然三皇子說的也有道理,但如此高姿態強壓,一定會有強烈的反彈,壓不壓得下去,就要看將來的情勢了。
「蘇愛卿,事到如今,只有一事可慮。先皇遺詔至今下落不明,宮中之人也都不知道誰得到這份遺詔,而徐公公又自盡死了,老頭子也是昏迷不醒,我怕將來遺詔出現,會對我們不利。」三皇子沒有見到傳位詔書,心裡始終有些不安。
蘇劍豪赫然想起遺詔,臉色大變,沉聲道:「皇上說的有理!先皇曾說遺詔有兩份,而且當時已經分別交給兩個人,不知道究竟落入何人之手?真是有點耐人尋味。若是遺詔之人是皇上,自然皆大歡喜;若不是,只怕會有人拿來大做文章,甚至詔告天下共討我們,到時問題就大了。」
三皇子聽了臉色有些蒼白,手腳也有些冰冷。他原以為遺詔定藏在宮中,然而這些日子翻遍了皇宮,也毫無所獲,此時聽了蘇劍豪的分析,更是驚得汗流浹背,坐立難安。
「宮中的記錄只寫了頒下遺詔的日子,卻沒有提到何人所得。依我看,只怕早已流出了京城,不是在屈復清的手裡,就是在昌平王的手中。」蘇劍豪說道。
「不會吧?若是在他們手中,怎會到現在還是沒有消息?而且這些日子,他們也沒有太大的動靜。」三皇子疑道。
「也許詔書上的名字不是昌平王,所以他們才隱而不發。」蘇劍豪說道。
「此言有理!」三皇子疑道。
「大約三個月後,消息會傳到昌州,到時候可以看看他們有何反應。他們若有詔書,一定會取出公告天下;若是沒有,說明藏有詔書之人也許已經死了。」蘇劍豪說道。
「對,愛卿言之有理。」承明皇帝的臉上又顯出了興奮之色,心情也好多了。
「哈哈,要開始了。」蘇劍龍忽然興奮地叫了一聲。
蘇劍豪聽言便轉頭望去,只見犯人已經被壓在地上,而劊子手們也各就各位,只等一聲令下,便舉刀揮出。
此時,葉歆和扎猛悄然離開了。確認了沒有丁才和李浩等人之後,葉歆的心情略為好轉,邊走邊道:「看來,這個新皇將會是一個以勢壓人的暴君,天龍的百姓要受苦了。」
「兄弟,我這官也不想做下去了,不如我帶你們走吧!」扎猛說道。
「大哥別急,雖然京城的盤查鬆了,但外面一定不會鬆懈。蘇劍豪這個人我很清楚,他知道殺了我,就等於收服了肅州,與其去攻肅州,還不如花力氣除掉我。」葉歆說道。
「在京城也還算安全,不過這麼待下去,總是麻煩。」扎猛道。
葉歆笑道:「新皇登基必然大封功臣,大哥必然在列。找個機會調出京城,然後再做打算。」
「嗯,也好。反正看著那群小人,心裡就不舒服,還是找機會調走。」扎猛說道。
回到房中,葉歆看著依然躺在床上的凝心,心裡有點焦急。血脈逆行並不是天然而成,而是受到血魂大法的攻擊,平常調理血脈的藥物試了一些,但卻毫無成效,只能等血魂大法的威力慢慢減退。
凝心依然保持著原有的平靜,見到他很開心,朝著他眨了眨眼睛。
葉歆如往常一樣抱著她,把她的頭枕在肩上,讓說話方便一些。
「你這幾天辛苦了。」凝心看著葉歆疲憊的雙眼,心裡很歉疚。
「別這麼說,我只感到慚愧。」葉歆柔聲安撫道:「我們之間,難道須說一個謝字嗎?」
凝心開心地笑了起來,這一句無疑是最好的安撫,讓她身心都覺得十分舒坦。
「歆弟,修煉得怎麼樣了?」凝心問道。
「修煉倒是有點成果,只是進度很慢。」葉歆苦笑著搖了搖頭,凝心這句話正問中了他的心事。如今不能離京最大的原因,莫過於道力未復;若帶著凝心北歸,一路上不知道要碰上多少麻煩,而且凝心又是天下絕色,難免會引來蜂蝶垂涎,萬一有個閃失,便是自盡也無法彌補。然而道學之事,並非數日能有成,只能慢慢疊積。
凝心心裡像明鏡似的,看的清清楚楚,柔聲安慰他道:「別太著急,修煉需要耐心,別因為我影響了你的修煉。看開點吧!我沒有一點不開心。」
「嗯!」葉歆握住了她的玉手,感激她的寬容和理解。
「對了,剛才我試了試用心意來控制道術,發現還剩下一點點道力,不過總比沒有要好,也許可以躺著試試。」凝心說道。
「才受重傷,哪有可能幾天就好?別太著急,三個月後一定讓妳下床,這一段時間我會一直陪著妳,有事叫我去做就行了。」葉歆說道。
凝心朝他眨了眨眼,嫣然笑道:「原來被人服侍是這種滋味,好像很舒服。」
「舒服就好。」看著她臉上綻放出優雅平和的笑容,葉歆的心也舒坦了許多。
呆坐了一陣,他又繼續盤算著自己在京城中所能扮演的角色。雖然他可躲在扎猛宅內休息,但他知道事逢亂世,一切事情瞬息萬變,稍不留神就會錯失良機。為了將來,無論如何也要利用身在京城的優勢,在這權力場中攪一攪局,不讓蘇家和將要登基的新皇順利坐穩江山。
「若要出去,只怕要找個新的身分。前次化名辛野,不如就認做嫂子的弟弟,再用藥物改變一下面容,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。只是,現在無官無職……噫!」
忽然,他想起先皇交給自己的遺詔,神色一凝,尋思道:「如今,諸皇子中除了大皇子在逃之外,其餘皆被斬首,新皇就快登基,看來先皇的遺願怕是要落空了,除非繼位人就是這個狠毒的三皇子。」
想著,他的臉色一正,站起來走到牆角的一個紅色木箱旁,伸手打開了木箱的蓋子,然後從裡面拿出當初交給扎猛的那個包袱,裡面有一道聖旨和一道遺詔,還有肅州總督等官職的大印。
他解開包袱,拿出了裝著遺詔的錦盒,不由得心中有些感慨。想當初接到遺詔的那一刻,覺得皇上之恩比天高;然而,時異世移,現在拿在手裡,卻覺得很輕,可以說是輕若無物。
「皇上,您的重託,看來無法完成了。」
砰砰!
葉歆被門口突然響起的敲門聲嚇了一跳,緊張地問道:「是大哥嗎?」
「是我。」
聽到扎猛的聲音,葉歆一顆心也放了下來,低頭看了一眼遺詔,然後揚聲道:「大哥請進!」
扎猛推開門走了進來,先是看了床上的凝心一眼。見她閉著眼睛,似是在睡,於是問道:「沒有打擾你們吧?」
「姐姐只是閉目養神,沒事。」葉歆把房間關好,然後拉著扎猛在方桌旁坐下,問道:「情況怎麼樣?」
扎猛臉色變得有些陰沉,憤怒地道:「都殺了,血染午門。這個三皇子還真夠狠的,一個都不留。」
葉歆冷冷地笑道:「他們無非是想立威而已,不過結果只怕適得其反。在這種皇帝手下過日子可不好受。等著吧!過了三個月,屈復清必反,其他的勢力只怕也會相繼獨立,除非蘇家能一舉壓制所有的反對聲浪。不過,天龍朝的國力這些年原本就力不從心,依我看,他們的日子可不好過了。」
「兄弟,你打算怎麼辦?還要留嗎?」扎猛問道。
「以京城如今的態勢,根本沒有必要走。我已經決定了,既然這位新皇手段這麼狠,不利用一下,豈不可惜!我要趁此機會,令蘇家和這位承明皇帝之間的關係惡化,甚至反目成仇。」面對這兩個對手,葉歆絲毫不帶有半點仁慈,語氣也流露出深深的敵意。
扎猛愣了一下,詫異地問道:「你要挑撥離間?」
葉歆輕笑道:「我沒有想到蘇家願意捧三皇子登上皇帝,所以才會有這次的失敗。不過,吃一虧,長一智,我也該讓他們嚐一下失敗的滋味,不然我怎能安心的離開?」
「這是不是太冒險了?」扎猛憂道。
「他們之間原本就有裂縫,蘇方志老謀深算,蘇劍豪年輕氣盛,如今大權在握,他們豈肯輕易放棄?然而,新皇剛剛登基,自然想手握大權,大展鴻圖,豈肯做蘇家的傀儡?兩方的權力之爭在所難免,不是新皇控制了蘇家,就是蘇家讓新皇去做傀儡皇帝。若是此時在其中插上一腿,讓他們自相殘殺,何樂而不為呢?」
扎猛搖頭嘆道:「我可真服了你,在這種危險的情況下,還想著利用機會。」
葉歆撫摸著桌上的錦盒,正色道:「我受先皇之恩,無論如何總該為他老人家鏟除這個弒親篡位的不肖子,就算將來有對不起他的時候,我也心安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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扎猛瞥了錦盒一眼,好奇地問道:「兄弟,這是什麼?」
葉歆崇敬地捧起盒子,神色凝重地道:「這是先皇傳位詔書。」
「什麼!」扎猛驚得目瞪口呆,直愣愣地站了起來。
凝心聽到他的叫聲,睜開眼睛看著桌旁的兩人,滿臉疑問。
「姐姐,睡吧!沒事。」葉歆給了個讓她安心的笑容,然後壓低聲音道:「這是先皇交給我的遺詔,要我在他老人家龍行歸天後,公布於朝堂之上。天下僅此一份!」
扎猛一時間無法消化這個事實,看著錦盒,心裡便如暴風雨下的巨浪,起伏不定。過了半晌,才長嘆一聲,道:「剛才我去見齊槐,他領了皇命,正在尋找遺詔,想不到遺詔在你的手上。先皇真是明智啊!沒把遺詔交到蘇家的手中。」
葉歆冷冷地道:「新皇登基,若無遺詔,自然是名不正、言不順,即使三皇子可以假造先聖的詔書,但這遺詔一定有什麼特別之處,普通人無法偽造。日後討伐新皇,這詔書就是最好武器。」
「兄弟,你看過嗎?」扎猛問道。
「我正在考慮可否打開?」葉歆搖了搖頭。
扎猛搖頭嘆道:「諸皇子都被斬首了,只有大皇子逃脫在外,除非遺詔裡的名字是大皇子,否則也沒什麼用處。」
「就讓我們看看這位真龍天子到底是誰吧!」葉歆拿起盒子,剝開了蠟封,然後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盒子。
盒子裡有一卷黃綾,外封上貼著一張有龍印的黃簽紙,上書「傳位詔書」四個大字。
葉歆的表情有些怪異,呆呆地望著黃簽紙,發了半天愣才伸手撕下,然後緩緩地打開詔書。
咚,咚,咚……
他突然伸手摸了心口,覺得心跳有些不協調,呼吸也顯得十分急促,然而充滿好奇的眼睛依然,因為詔書中的名字才是名符其實的真龍天子。
隨著詔書一寸一寸的展開,他的心跳越來越快,呼吸也越來越重。
「竟然是……」
當詔書上的一個名字出現在葉歆眼中時,他整個人呆住了,伸縮的眼神就像是被凝固了似的,直直地盯著面前那張黃黃的紙,半天也說不出話來。
「玉霞公主!」
扎猛原本對誰是繼位人沒有太大的興趣,畢竟即將登基的承明皇帝已經掌握了主動權,無論傳位詔書上寫的是什麼名字,都於事無補。然而見葉歆如此強烈的反應,心中異常的好奇,於是伸長了脖子往詔書上瞧了一眼,整個人也呆住了。
「怎麼會是這樣……怎麼會是這樣……」
葉歆呆呆的抬起頭看著天花板,心裡波瀾起伏,久久不能平息,呆滯的目光中閃爍著無比的震撼。這一刻,他的腦海浮現出往日的景象,忽然明白明宗所有的安排。也許直到臨終前,他才改變了主意,否則這份傳位詔書絕對不會落在他的手上。
扎猛更是直愣愣地一屁股跌坐在椅上,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來。
「難怪皇上如此重用蘇劍豪,原來繼位人竟……竟然是玉霞公主!無論誰也無法估計到這種結果。」
「機關算盡,卻沒有想到竟是她!」葉歆仰天長嘆一聲,心裡萬分感慨:「想想這幾年蘇劍豪的爬升之速,倒也是有跡可尋。可惜大家都被那些躁動不安的皇子們鬧得焦頭爛額,只把蘇家當成是配角,卻沒有想到玉霞公主與蘇劍豪的親事。」
扎猛依舊陷入迷茫之中。在他的印象中,女人與皇帝是永遠無法等同的概念,所以短時間內難以接受這個事實。
「先皇用心良苦,可惜他看錯了人,讓一個女子做皇帝,這決定的確很大膽。也許是先皇太小心了,這才讓百官們誤會,以致於一代英主竟得到如此下場,實在可悲。」葉歆連連嘆息,感慨不已。
扎猛低著頭想了半天,才稍稍理清了思緒,茫然地問道:「我實在不明白先皇為何不選諸皇子皇孫,偏偏要選一個毫無處事經驗的玉霞公主?」
「先皇並非草率決定,否則也不會秘而不宣。」葉歆輕輕敲著桌面,發出了咚咚的響聲:「如果置身處地想想,當日若先皇公告天下,立玉霞公主為繼位者,京城那十名皇子能坐得住嗎?這十個皇子各有勢力,朝中有九成的官員都是出自諸王門下,到時候十王聯手反對,四處聯絡呼應,京城必然大亂,再加上屈復清和蘇家,只怕天下早就亂了,先皇的皇位都坐不穩。然而,先皇知道他這些兒子沒有一個會善待自己的兄弟,為了避免禍起蕭牆,只有玉霞公主,那十王才有活命的機會。」
一席話說得扎猛恍然大悟,連連點頭,既為先皇的慈愛之情感嘆,又為諸兒子的不孝而憤怒。
葉歆說得自己也感到一陣傷感,深深地吸了口氣,把遺詔捲好放回盒內。
他靜默了半晌,沉吟道:「玉霞公主雖然看不出有任何優勢,但她有蘇家在背後撐腰,至少能安然登位,而且她是領受遺詔登位,名正言順,各地軍民也會心服;若有人圖謀不詭,便是造反,無論在情在理,都無法說服他人,至少屈復清對此不敢亂動,當然先皇看中的還有蘇劍豪的能力,認為以他之才,定能安邦定國。而玉霞公主我也見過,雖然不是奇才,但生性活潑、待人溫和,雖然沒有皇者的霸氣,卻有一種安定人心的柔感,也許先皇看中的就是這一點。」
呆坐良久,扎猛忽然想起一事,臉色驟變,盯著葉歆道:「我曾聽峰小弟說,蘇劍豪娶了玉霞公主之後,連碰都沒碰過,把她一個人扔在家裡守活寡。」
「此話當真?」葉歆大為驚訝,沒想到蘇劍豪竟是如此絕情絕義的人。
「不錯!峰小弟說的很清楚,蘇劍豪嫌玉霞公主是監視蘇家的工具,所以不願意接近她。」扎猛說道。
葉歆站了起來,邊踱邊道:「原來如此!定是皇上知道蘇劍豪冷落玉霞公主,覺得遺詔之事可能無法達成,而當時他老人家身體已經不行了,所以才命丁才把遺詔交到我的手上。萬一蘇劍豪或是其他人篡位,希望我能用肅州之兵,協助玉霞公主守住天龍朝的名號。」
扎猛慨嘆道:「若是如此,蘇家實在辜負了先皇的一片苦心。」
葉歆眉尖微皺,隨著放聲大笑,笑得前仰後合,不能自制。
凝心和扎猛都被他的狂笑驚呆了,愣愣地看著他,一臉茫然。
「哈哈……天下居然會有這種事?蘇劍豪幫自己的妻舅搶了自己妻子的皇位,還殺了岳父和其他的妻舅,真是自作孽不可活!是他自己捨棄了讓蘇家名垂千古的機會,是他自己將垂手可得的權力放棄。既然天不佑他,我必除之,以全先皇之恩。」葉歆解釋道。
扎猛對於蘇家的所做所為本已十分不恥,見此詔書後更是不滿,沉聲道:「無論如何,先皇都是一代明君,絕不能讓他老人家死不瞑目。兄弟,若除蘇家,我一定全力相助。」
「謝謝大哥!」葉歆臉色驟沉,冷笑道:「蘇家與我有切齒之恨,若不是蘇家,姐姐也不會傷成這樣,何況是他們一再想殺我。如今,既然有遺詔在手,就讓他成為全天下的笑柄吧!」
扎猛猶豫了片刻,提醒道:「兄弟,玉霞公主與蘇劍豪之間畢竟是夫妻,而且聽說還是玉霞公主主動看中了蘇劍豪;若是公布此遺詔,萬一玉霞公主動把皇位讓給蘇劍豪,我們此舉豈不是反倒幫了蘇家?」
葉歆愣了愣,想起明宗的知遇之恩,不禁猶豫起來,想了一陣,沉吟道:「大哥說的沒錯。若是公布了遺詔,三皇子定然無法登基,蘇家的勢力則會急劇膨脹;然而比起三皇子,蘇家將會是名正言順地控制權力,屈復清等人雖會反對,但他們的理由便顯的極不充分,民心自然離失,失了民心,這些反對勢力自然無法成功。」
「兄弟說的極是。若是一心想幫蘇家倒也可行,但蘇劍豪與你之間似乎已經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。這些日子他很執意追捕你,連大皇子都不顧了,可見他的心中只想殺你。」扎猛說道。
「殺我!沒那麼容易!」葉歆眉尖輕挑,冷冷一笑。
有一點他並沒有細說,若是蘇家明正言順地掌握了所有權力,對於他和肅州的勢力來說,都是個大麻煩,日後所要做的事便會更多。總之,若是蘇劍豪和玉霞公主聯成一線,對於他而言,無疑陷入了兩難的局面。
扎猛想的不及他深入,只是覺得蘇家所做的事實在是愚不可及,把前途都毀了。
「玉霞公主與蘇劍豪之間的關係是事情的關鍵,不過夫妻間的情感,外人難以明瞭。」葉歆忽然想起峰,這個安插在蘇劍豪身邊的朋友,將是克制蘇家最好的武器,便問道:「峰小弟現在應該在京城吧?」
「幾天沒見。不過他姐姐回來了,所以他應該也在京城。」扎猛說道。
「麻煩大哥把他找來,我有事要請他幫忙。」葉歆說道。
扎猛皺了皺眉,略顯擔心地問道:「他是蘇劍豪的妻弟,你不怕洩露消息嗎?」
葉歆豪爽地笑道:「大哥應該清楚峰小弟的為人,他絕非賣友求榮的人,而且他一直是我安插在蘇家的臥底。我視他如弟,他視我為兄,絕不會有半點差錯。」
扎猛一拍大腿,含笑道:「兄弟早該說了,他現在的地位可不一般,是蘇劍豪的小舅子。這次兵變之後,定然會受重用,有他相助,逃出京城也不是什麼難事。」
「我現在想的不是出京,而是如何利用現在的局勢。有峰小弟相助,也許我更可以做些事了。」葉歆想到峰的地位,心裡開始了一番打算。
「既然如此,我想辦法去見一見峰小弟,把他叫到這裡來。」扎猛喜道。
「有勞大哥了。」葉歆說道。
扎猛笑了笑,轉身走出了房間。
葉歆又拿起傳位詔書,搖頭苦笑了一聲,喃喃地道:「我算盡了所有的選擇,卻把玉霞公主忘了。先皇真膽大,千古以女子為帝者,只怕屈指可數,況且都是在皇帝無子的情況下,才勉強傳給女兒,可惜啊!」
現在他的目標明顯,四個敵人中,蘇家、仙主堂和鐵涼國都擁有很大的勢力,新登基的承明皇帝則有地位。即使各地有反叛的勢力,但以蘇劍豪和張全兩人的能力,相信很快便可控制東平州以及眠月大陸東面和南面沿海,若與順州連接成勢,便是天下最大的勢力。
比起這些勢力,肅州的地盤並不大,而且論及人口和經濟發展,也相差甚遠,畢竟他才經營了一年,而鐵涼和清月則已經建國數十年,天龍的歷史更是悠長,所以要想站穩,也不是易事。
「嗯,看來有必要和屈家聯盟,減少天馬草原南面的壓力,至於京城……」
一個時辰後,峰在扎猛的引領下,大大方方地穿過東門,來到了扎猛的住處。
剛進院門,峰就迫不及待地衝到葉歆的房內,發現葉歆正坐在床上修煉,高興地叫了一聲「葉大哥」。
葉歆見到他也很高興。他知道嵐與蘇劍豪之間的夫妻關係,所以峰能一直向著自己,實在是一件難能可貴的事情,尤其是在這種時候,更顯的他重情重義。連忙走到門口相迎,親切地握著峰的手,含笑道:「峰小弟,你終於來了。」
「葉大哥,你沒事實在太好了,剛才我聽說你還在京城,差點沒把我嚇死。」峰滿臉關懷地看著他。
葉歆看了峰身後的扎猛一眼,輕嘆道:「若不是扎猛大哥,我此刻也許早就成了刀下之鬼。」
「狗皇帝敢動大哥一根頭髮,我宰了他。」峰滿臉氣憤,語氣鏗鏘,沒有一絲的猶豫。
「好兄弟!」葉歆知道如果自己真的被抓,他一定會拼了性命去救,聽了這句話,打心眼兒裡感動。
「嘻嘻!誰讓我是葉大哥的小弟呢!」峰笑了笑,不經意地瞥了床上的凝心一眼,好奇地問道:「她是誰?」
葉歆憐惜地道:「她來救我,沒想到被打傷了。」
峰立即想起戴面紗的女子,點頭道:「哦!原來是那位面戴面紗的姐姐,怎麼受傷了?我記得她的本事很高。」
葉歆微微一嘆,推著他道:「我們出去說話,別打擾她的休息。」
「嗯!」峰特意伸頭看了凝心一眼,眼中立時浮現出那張海棠春睡般的俏臉,心中猛的跳了一下,不禁為她的容顏感到咋舌,接著朝葉歆調侃似的擠了擠眼睛。
葉歆哈哈一笑,把他推出了門外。
兩人連同扎猛一起來到正廳,峰剛落坐,就迫不及待地道:「葉大哥,幸虧你沒有往外逃,不然會有大麻煩。」
葉歆微微一笑,問道:「蘇劍豪的大網沒捕到我這條魚,怕是急壞了吧?」
「他當時氣急敗壞,一張臉沉的像暴風雨前的天氣,我看著就想笑,只不過抓不住你,他也沒辦法,只好出重賞緝捕你。」峰說道。
「我現在就在他的眼皮底下,讓他慢慢找吧!」葉歆笑道。
峰愣了愣,問道:「你不打算出城?」
葉歆搖了搖頭。
峰若有所悟,又問道:「是因為那位姐姐受傷,才沒有逃走嗎?」
「不錯,在沒有萬全的情況下,我不會讓姐姐再遇到任何危險,而且我還有其他打算,所以要留在京中。」葉歆說道。
「也好,反正京城內的搜捕幾乎停止了,不過外面依然抓得很嚴,現在不是離開的時機。」峰說道。
葉歆正色道:「峰小弟,有一件事想問你,玉霞公主現在的情況怎麼樣?」
「她?」峰笑了起來道:「蘇劍豪嫌她是老皇帝拉攏他的工具,所以娶了之後,連碰都沒碰,新婚之日拜完堂就離開了。而且玉霞公主不住在蘇府,而是一個人住在老皇帝另賜的駙馬府,想起來倒也可憐。」
葉歆完全明白了玉霞公主與蘇劍豪之間的關係,心道:「若真是如此,情況尚有轉機,只是玉霞公主鍾情於蘇劍豪,此事還是小心為上,免得自投羅網。」
峰原以為葉歆找他來是為了離開京城,沒想到竟是為了玉霞公主。在他的印象之中,玉霞公主只是個不通世事的女子,除了樣貌長的不錯外,其他並沒有什麼讓他印象深刻的地方,不禁好奇地問道:「葉大哥,你怎麼關心起玉霞公主了?」
葉歆瞄了他一眼,沉聲道:「先皇遺詔,立玉霞公主為帝。」
「什麼!」峰驚訝地跳了起來,不可置信地看著他。
葉歆點頭道:「蘇家視我為敵,我自然也不能視他們為友,然而玉霞公主登基之事,必然牽扯到蘇家。若是蘇家沒有助逆篡位,倒也罷了!然而他們行此大逆之舉,我絕不會讓他們再借遺詔擴展勢力。」
峰憤憤不平地道:「最好讓蘇家土崩瓦解,這樣姐姐也就有好日子過了。」
葉歆拍了拍他的肩頭以示安慰,接著又問道:「玉霞公主對蘇劍豪的態度是關鍵,我不想拆散別人夫妻,只是蘇劍豪對她如此冷淡,若是玉霞公主有心逃離,我自會全力助其稱帝;若是不願,我也不想在這種事上做手腳,只是如今事態不明,所以想讓你幫我查一下。」
峰想了片刻,應道:「我很久沒見過她了,不過聽去過駙馬府的下人說過,玉霞公主經常哭,但似乎沒有什麼恨意,只是終日躲在宅子裡,除了去皇宮外,半步不出。」
「嗯,你能幫我打聽一下她對蘇劍豪的想法嗎?」葉歆說道。
峰想了想,道:「因為姐姐的關係,她不太喜歡我,所以有點困難,就算問了,也未必是真心話。」
葉歆微微點了點頭,心裡嘀咕著,如果把玉霞公主送到肅州去立為帝,這樣就可以明正言順的招集其他勢力,共同討伐蘇家和新皇;但要玉霞公主真心捨棄蘇劍豪,不是件容易的事,除非拿遺詔給她看,但是若她依然不動心而去告訴蘇劍豪,我和姐姐的風險就大了。還是要先探知她的想法,而後再做打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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葉歆沉吟道:「既然如此,我找個機會親自去見她一面,也許可以探知一二。」
「你?」峰有些愕然。
「留在京城的這段日子,我不會浪費。峰小弟,只怕還要請你幫幫忙。」葉歆說道。
「有事只管吩咐我做!」峰拍著胸口應道。
「我已想好了,我化名辛野,正好嫂子姓辛,我就認做嫂子的親弟。」
扎猛笑道:「你嫂子一定樂意。」
葉歆略帶歉意地道:「這事大哥和嫂子要擔風險,所以還要你們同意才行。」
「放心去做吧!我們夫妻全力支持你。」扎猛肯定地說道。
葉歆知道他們夫妻豪爽,所以不再推託,含笑道:「既然如此,從今天起,我就是嫂子的親弟。」
「葉大哥,你到底想幹什麼?」峰問道。
「要做的事很多,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,待蘇劍豪離京後,我再行動。」
「他會出京?」峰問道。
葉歆輕輕笑道:「新皇登基,而京城裡又有張全,蘇劍豪的日子並不好過。我想,他很快就會從恭城一線抽調軍隊回京,表面上是說穩定局勢,其實是壓制張全,使他在軍事上擁有絕對的權力。」
峰若有所悟,點頭笑道:「我這腦子一輩子也比不上大哥,以後也別問我意見,有事就吩咐我去做,現在我出入很方便,沒人敢查我。」
「我正有事請你幫忙。」葉歆說道。
「大哥請講。」峰說道。
「我想請你幫我帶封信到河幫。」葉歆說道。
「這個容易,我見過他們,知道他們的聯絡方法。」峰說道。
葉歆鄭重囑咐道:「千萬小心,書信若是落到別人的手裡,我們三個都會有危險。」
峰自信地笑道:「絕對不會有人盤查我,放心吧!」
葉歆向扎猛要了筆墨,拿起筆飛快地寫了幾頁,然後用信封套好,交給峰,再三提醒道:「若真的不行,就把信撕了吧!千萬不能落入別人的手中。」
「嗯,我明白!我現在就去。」峰把信揣在懷裡,笑著奔了出去。
葉歆轉頭對扎猛道:「遺詔的事絕不能洩露一個字,否則你我都有殺身之禍。」
扎猛點頭道:「我知道分寸。」
葉歆拍著扎猛的肩頭,感激地道:「有大哥和峰小弟在京裡相助,我實在是太幸運了。」
扎猛笑道:「舉手之勞,沒什麼大不了的。」
「今晚我陪大哥喝兩杯。」葉歆說道。
「好啊!」扎猛笑著點頭。
三月初一,新皇正式登基,年號承明,史稱承明皇帝。當日百官朝賀,京華喧鬧,舊三皇子的黨羽和蘇派的人,都爬上了高位。可謂一人得道,雞犬升天,風頭一時無兩。
言德謙出任吏部尚書,文淵閣大學士;張全封了一等忠勇公、宣武大將軍、禁軍統領;還有戶部尚書曹陽、工部尚書丞一名、禮部尚書魚九熊。從此,朝中就分成了兩大勢力,蘇家占了軍權,新皇占了治權,一時倒也皆大歡喜。
而蘇門一派也不遑多讓,蘇劍豪封了一等忠義公、龍武大將軍、兵部尚書,兼太子太保;蘇劍龍封了一等懷武侯、誠義將軍;齊槐受了二等渤陽伯、建威將軍、禁軍副統領;另有徐任俠、郭雲昌等蘇派之人,也都受封提督、總兵之職,連帶遠在順州的蘇方志和蘇劍虎,也受封爵位。
峰拒絕了做官,依然是蘇府的二總管,然而他此舉卻得到了蘇劍豪的讚嘆,覺得他在這種時候還肯放棄官位留在府裡,可見忠心。孰不知峰的心思正是討厭為蘇家效力,因而才會有此番決定。
扎猛因為屬於蘇派嫡系,所以也晉升為副將,依然統領一萬禁軍,駐紮軍城中。這無疑對葉歆的出入極為有利,此時他便以扎猛內弟的身分,出入扎猛家,但他只在軍城中走動,畢竟凝心此時還不能起床,時時刻刻要照顧她的起居休息。
雖然峰嘗試去駙馬府探聽消息,但礙於嵐與蘇劍豪的關係,玉霞公主對他的態度極為冷淡,所以一無所獲。
葉歆左思右想,最後決定去駙馬府,也許旁敲側擊可以探查出些許有用的消息。於是他不顧危險,改變了容貌之後,隨著峰來到了駙馬府。一路上並沒有任何人盤查,只是有些人與峰相熟,所以經常有人打招呼,葉歆每一次都是泰然對之,毫無半點的畏縮。
「大哥,你真要去見玉霞公主?」來到駙馬府門外,峰再次回頭詢問他的意見。
葉歆摸了摸蠟黃色的臉,沉聲道:「非見不可!論理,我該是她的臣子,然而眼下不能奉她為君,只能暗中查探,所以我不會以原來的面目見她。這張黃臉並不奇怪,她不會認出我。」
峰笑道:「這倒也是,連我都認不出來,何況是她。」
葉歆微笑道:「弄成這個樣子,可不好受。」
「聽扎猛大哥說,你整天除了修煉,就是吃藥,能受得了嗎?」峰擔心道。
「你不明白,若非如此,我怎能恢復以往的實力?俗話說,成大事者,必先勞其筋骨,惡其體膚,苦其心智。我此番舉動不過如此,吃藥雖苦,但成果不俗,只需持之以恆,必有大成。」葉歆解釋道。
峰讚嘆道:「不愧是成大事的人,想法就是不一樣。」
葉歆笑了笑,輕輕推了他一把,道:「走吧!我還有正事要辦。」
「大哥,話可先說在前面,這位公主看到我就有氣,所以到時候也許什麼忙都幫不上,你可別怨我。」峰說道。
「你放心,無論成與不成,都不怨你。」葉歆笑道。
「這才好。」峰整了整衣冠,氣勢十足地走到門口。
守著宅門的士兵認識他,恭敬地道:「二總管,您怎麼有空來這裡?」
峰淡淡地道:「沒事來看看,不行嗎?」
「當然可以,不過公主她似乎不太喜歡您。」士兵說道。
「這還用得著你告訴我?」峰哼了一聲,然後朝葉歆招了招手道:「進去。」
葉歆跟在他後面,安然地進入了駙馬府。衛士們只是掃了他一眼,見他長相普通,衣著簡單,便以為是峰的隨從,並沒有過問他的身分。
宅院是明宗親賜,所以面積很大,與諸王的府第相若。宅內有數個院落,還有一個極大的花園,裡面亭台樓榭,應有盡有。
葉歆穿梭在紅木的長廊之中,邊看邊走。院落中的山石花草、竹蘭墨石,盡收眼底。單論設計之美、草石之奇,比起他以往所住的宅子,更是精美,堪稱京華第一。
峰來過許多次,所以輕車熟路,領著他繞過幾重迴廊,來到了玉霞公主的華夢院外。此處與別處不同,公主畢竟是天潢貴冑,所住之地不能擅闖,所以兩人走到門口,便停下了腳步。
門口有十餘名女兵把守,明盔之下身上粉色戰裙,銀色鎖甲,芙蓉玉臉,英姿颯爽,各持銀槍分立院門兩側,身後是雪白色的院牆和朱紅色的大門,相映成趣,別有一些風韻。
「總管,你怎麼又來了?」一名二十歲左右,身著雲色戰裙的侍衛長,提著劍迎了上來。
葉歆聽出語氣中有不悅之意,似是不歡迎他們,不由地搖了搖頭,忖道:「蘇劍豪把一個公主冷落在家守活寡,先皇若是看到此情此景,怕是氣憤難平。」
峰有些尷尬,若不是葉歆要來,他也不會前來受這種氣。這些女兵都是明宗親賜,等同於一等侍衛,都有品銜,所以想從這裡通過,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。
「你來這,有事嗎?」侍衛隊長很清楚蘇劍豪與玉霞公主之間的關係。想到堂堂的一位公主,竟然被如此冷落,心裡一直為她打抱不平,尤其是看著搶走駙馬的女人的弟弟堂而皇之地出現在駙馬府,氣更是打從一處來。
對著她的衝撞,峰只能無奈承受了。回頭看了葉歆一眼,勉強朝著侍衛長笑了笑,道:「我來看看公主的起居安排。」
「不勞費心!」侍衛長毫不留情、冷冷地回了他一句,幽黑的瞳孔之中,也流露出冷漠的寒色。
葉歆忽然背著手在侍衛長的身邊看了幾眼,搖頭道:「這位姑娘,恕在下直言,公主現在只怕睡不能安、食慾不振、終日昏睡。」
「你是什麼人?」侍衛長臉色驟變,上下打量了他幾眼,見他除了一張黃臉稍微讓人留意之外,簡直其貌不揚。
葉歆欠了欠身,道:「姑娘莫驚,在下只是一名醫師而已。」
「醫師?」侍衛長又掃了他幾眼,懷疑地問道:「醫師怎麼會沒帶藥箱?」
葉歆微微一笑,道:「在下姓辛,雖無名氣,但論及我師父,相信姑娘應該有所耳聞。」
「你師父是誰?」侍衛長問道。
「姑娘還記得當年煉製神藥之人嗎?」葉歆說道。
侍衛長一聽之下,眼睛大睜,驚訝地看著他。
峰含笑道:「他說的沒錯,的確是藥術高明之人。」
「你帶他來有何用意?」侍衛長問道。
「我師父當年向先皇進貢神藥,蒙先皇不棄,賜名仙藥。師父對先皇一向十分敬重,我身為弟子,對先皇也是萬分忠敬。此番進京,原想為先皇效力,只可惜來的太晚了,如今只想見一見公主,若有效勞之處,辛某在所不辭。因為與總管有些交情,所以託他帶我前來。」說著,葉歆捂著眼,做愴然淚下之態。
一番話說得侍衛長肅然起敬,感激地看了他一眼,蹙起眉尖,幽幽嘆道:「原來先生是如此忠義之人,我失禮了。如今的世道,能記起先皇之恩的人,少之又少,難得先生遠道而來探望公主,我替先生通報一聲。」
葉歆微微一揖,含笑道:「有勞姑娘。」
侍衛長微微笑了一笑,然後打開院門走了進去。
峰扯了扯葉歆的衣服,小聲笑道:「還是大哥有本事,這個侍衛長很難纏,每次都把我擋在外面。」
「此女忠心不二,令人敬佩啊!」葉歆讚道。
兩人談笑之間,侍衛長的身影又出現在院門,她朝著葉歆招了招手,道:「先生,公主請你到『竹影舍』敘話。」
葉歆朝峰笑了笑,然後緩步走入了華夢院。
一入院落,葉歆就讚嘆了起來。時值陽春三日,院中百花盛放,假山之下,紅的是薔薇,鮮紅的花瓣似乎連風都染成了紅色;往上看,月季的雪色大花沿著土坡生長,傲然立在假山之側,嫵媚而嬌柔;又走幾步,迴廊的房檐突然伸下幾枝粉色海棠,婀娜多姿,像是睡醒的美人正舒展纖腰。
侍衛長伴在他的身側,見他一邊走一邊讚嘆,不禁抿嘴含笑道:「沒想到先生原來是個惜花之人。」
葉歆彎腰撿起地上飄落的花瓣,含笑道:「花如人,惜花即是惜人,尤其是我們這些醫師,終日與花草相伴,感情自然不比常人。」
侍衛長嫣然道:「看先生的模樣,原以為只是個普通的醫師,現在才感覺先生不愧是醫聖之徒。」
葉歆哈哈笑道:「實力不濟,有辱師名。」
侍衛長見他談吐雅致風趣,不似平常俗人,心中最後的猜忌也消失了。
轉過一處轉角,一幢竹色小樓出現在他們的面前。樓前有幾株翠竹,細細長長,竹影滿地,看起來頗有清幽絕俗的情調。
葉歆看了幾眼,微微點頭,眼角忽然掃到二樓窗前的一名少女,不禁駐足抬頭望去。
少女斜斜地站著,背靠窗邊,只露出半邊身子,一身白色的衣裙十分素雅,只有頭上一支玉釵稍做點綴,但總是讓人感到一絲幽怨的冷意。
只看了一眼,葉歆便知道此女正是玉霞公主。數年前曾在宴禮上見過一次,當時的印象頗深,因為那天也就是明宗賜婚的日子,成就了他後來的種種得失。而當年的玉霞公主活潑開朗、天真無邪,與現在相比,實有天壤之別。
「唉……」
樓上忽然傳來一聲幽幽地嘆息。
侍衛長被牽動心神,不由地也顯得有些幽怨。
「姑娘。」葉歆輕輕地喚了一聲。
侍衛長回過神來,臉色微紅,不好意思地道:「失禮了。」
「不要緊。」葉歆微微一笑。
侍衛長感謝地笑了笑,接著便引他穿過小樓,來到小樓後面的一個竹亭,道:「先生請在此稍候,我去請公主下樓。」
「姑娘請便。」葉歆說道。
侍衛長轉身又往小樓走去。
葉歆打量了竹亭一眼,亭中只鋪一張竹蓆,上面放著一張精巧的竹台,此外別無一物,既清新又雅致,別有新趣;而竹亭周圍是一圈矮矮的梅樹,雖然春梅已落,但想起深冬之際,處於群梅之中的感覺,便似有了無盡的感慨。
大約過了一柱香的時間,侍衛長攙著玉霞公主步出了小樓。
葉歆一見之下,赫然發現公主的臉上竟無一絲血色,白得有些嚇人,眉頭緊緊地蹙著,身子也似是慵懶無力,風吹欲倒。
面對這位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,他不敢怠慢,迎上前去躬身行了一禮,恭敬地道:「辛野參見公主。」
玉霞公主打量了他幾眼,見他其貌不揚,心裡有幾分懷疑,看了看身邊的侍衛長,然後朝他微微點頭道:「聽秋劍說,先生特來為父皇效力,玉霞衷心感謝。」
葉歆微微一愣,轉頭看了一眼侍衛長,醒悟秋劍正是此女的名字,朝她笑了笑,然後躬身道:「驚擾公主大駕,實在惶恐。」
「先生不必多禮,坐吧!」玉霞公主說道。
「草民怎敢先公主落坐,還是公主先請。」葉歆恭敬地道。
秋劍扶著玉霞公主走上竹蓆坐下。
玉霞公主指著對面的席位,輕柔地道:「先生請坐。」
葉歆道了聲謝,然後端坐在玉霞公主的對面。
「聽說先生是醫聖之徒,可惜來晚了,不然父皇他……」說著,玉霞公主忍不住抽泣了起來。她終日不出小院,所以消息都是外人送進來的,只知道父親病故,並不清楚父親死亡的真相,而旁人都不敢把外面的傳言告訴她,怕她受不了。
秋劍憐惜地安撫道:「公主別太傷心。」
葉歆上下打量了幾眼,正色道:「公主,恕我直言,若再這樣下去,公主的玉體只怕受不了。」
玉霞公主抽出絲巾抹了抹眼角,苦笑道:「生無所戀,死有何懼?」
葉歆沒想到她的感情如此脆弱,竟有尋死的打算,而且還當著客人的面前吐露,可見這番心思藏在她的心裡很久了,不由地大為震驚,更是討厭蘇劍豪的所做所為。
「公主此言差矣!聽說先皇最寵愛的便是公主,自然是希望公主有美滿的一生,若見公主如此,只怕要傷心。」
玉霞公主聽到「美滿」兩字,心中刺痛,幽幽嘆息了起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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葉歆臉色一正,語氣大變,正言斥道:「先皇諸子所剩無幾,公主受先皇之寵,如今不是嘆息就是尋死,先皇若泉下有知,怎能瞑目?」
秋劍臉色一沉,喝道:「先生,你太失禮了!」
玉霞公主擺了擺手,點頭道:「先生說的有理。秋劍,不可如此待客。」
「是!」秋劍恭敬地道。
玉霞公主再次打量葉歆,這次的目光變得親切了許多,而且臉上的憂鬱也少了些。
葉歆起身一揖倒地,道:「公主,在下所言皆為公主著想。先皇一代英主,竟就此離世,我雖是一介草民,但總覺得不吐不快,所以一時妄言,還望公主見諒!」
「先生請坐。」玉霞公主搖了搖頭,嘆道:「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,不過外面的事不想多理。我一個女人,也管不了那麼多。」
葉歆知道一時無法除去她心中之痛,也就不再逼她,含笑道:「公主不必在意,我也只不過是隨口一說。公主既然不想理會朝中之事,我一個山野之人自然也無權相逼,只是公主的臉色不好,想必是心中鬱結所致,還望公主保重身體。」
秋劍搶著問道:「你是醫師,應該有辦法吧?」
「公主之病全在於心結,心結若解,一切當可無事。」葉歆緩緩說道。
秋劍頓時默然不語。她很清楚玉霞公主的心結何在,也知道這並非小事,也無法輕易地化解。
玉霞公主無奈地道:「先生是名醫之徒,所說必然有理,但心中煩悶不解,不知先生有何方法可以靜心?」
葉歆心念一轉,指著四周的青枝綠葉,含笑道:「此時春暖花開,何不出外一遊?既可靜心,又可怡神,對身體有利而無一害。」
秋劍連連點頭,附和道:「公主,辛醫師說的對,您應該出去逛逛,散散心也好。」
「我……」玉霞公主沉吟許久,但禁不住秋劍的勸說,最後還是點頭了。
葉歆勸她出城,倒也沒有什麼特別的用意,只是從醫師的角度為她著想而已。以玉霞公主現在的情緒,只怕過不了多久就會一命嗚呼。
也許是玉霞公主很久沒有與人聊天,面對其貌不揚卻談吐有致的葉歆,反倒沒有了拘束感,原本開朗的性格也漸漸表露了出來,尤其是談到當年在宮中的生活,更是第一次展露了笑容。
看著如此的一位公主,葉歆感到有些於心不忍。先皇選擇了她成為繼位人,也許有多重的考慮,然而這短短的半天讓他感覺到,這個已經出嫁的少女天性活潑可人,對政事的確沒有半點興趣,若硬將她推上皇位,也許是一件很殘忍的事;然而,傳位詔書也不是一件能夠輕易推託的問題,此時的他不禁有些茫然。
兩人聊得很舒服,轉眼已是日落西山,殘陽的餘韻為小院帶來了美麗的晚霞。葉歆抬頭迎著晚霞望了一眼,起身道:「公主,日已西斜,我該離去了,日後若是公主有何不舒服,在下願來效勞。」
玉霞公主感激地道:「很久沒有這麼說話了。若是先生不棄,有空還請常來。」
「是!」葉歆笑了笑,轉身便向院外走去。
秋劍送他出院,邊走邊道:「公主難得如此聊天,今天真是太謝謝先生了。」
「公主生性活潑,只不過是心結所致,才會如此鬱鬱寡歡。」葉歆嘆道。
「我不明白先生為何會與那小子一同前來?」秋劍說道。
葉歆知道她在說什麼,沉聲道:「妳大可放心,我並非想要什麼。公主如今的身體情況十分不妙,若不早治,不過數年,只怕會鬱鬱而終。我是為了先皇的血脈而來,峰小弟雖然與你們有些隔閡,但依我所見,蘇劍豪才是主因。他若不想來,即是沒有其他女子存在,也不會踏入半步。」
「那個負心漢!皇上待他那麼好,他卻如此冷落公主,而且還謀逆造反,就算他來了,我也把他轟出去。」秋劍氣得咬牙切齒,粉臉通紅。
葉歆回頭望了一眼,小聲問道:「你們沒有把傳聞告訴公主吧?」
秋劍搖頭道:「公主這個樣子,誰還敢再刺激她?反正消息是宮內送來的。」
葉歆嘿嘿一笑道:「說句犯禁的話,先皇還未發喪,新皇便已登基,其中的緣故,實在耐人尋味呀!」
秋劍猛的一驚,連忙舉目四顧,見附近沒人,這才吐了吐舌頭,笑道:「先生可真大膽,要是讓人聽到了,可不得了。」
葉歆滿臉輕鬆地笑道:「我知道姑娘是忠義之士,所以才敢說。」
秋劍嫣然笑道:「先生過獎了。不過先生既然有此膽識,一定是高人,還望先生常來。」
葉歆笑了笑,指著院子道:「這裡太素靜了,在院內養些小動物吧!一來可以讓院子有些生氣,二來可以分散公主的心神。」
「對呀!我怎麼沒想到!」秋劍畢竟年輕,聽了之後忍不住雀躍地跳了起來。
「好了,我該離去了。公主既然答應出行,妳們該準備一下,日後若是有機會,辛某一定再來拜訪。」葉歆拱了拱手,轉身離開了院子。
峰沒有在門外等候,而是在前院喝茶,聽到下人的通報後,才匆忙趕了過來,一見面便小聲問道:「大哥,結果如何?」
「出去再說吧!」葉歆回頭看了一眼,然後快步走出了駙馬府。
剛出了駙馬府,峰忍不住又問道:「大哥,玉霞公主的事還順利吧?」
葉歆點了點頭,沉聲道:「玉霞公主為情所困,心病無法醫治,硬是將她拉出來參與權力場的爭鬥,實在不太合適。」
「我看她也不會離開那個小院子。」峰說道。
「非也,我已勸說她出遊。」葉歆搖頭道。
「出遊?」峰忽然笑了起來,道:「還是大哥的口才好,一個下午就說動了她。她如果出遊,大哥也可以趁機隨她一起,慢慢勸說她與蘇劍豪分離。這對她、對姐姐,對大哥你都有好處。」
葉歆搖頭道:「我還沒卑鄙到要利用一個女子的幸福來成全、達到目的。」
峰愣了愣,歉然道:「對不起。」
「不必在意。我受先皇之恩,至少也要讓玉霞公主好好的活下去。此番出遊,應該可以令她重新思考自己的將來,對我而言,區別並不明顯。」葉歆說道。
「嗯,我明白了,大哥是想讓她自己醒悟。」峰點點頭道。
葉歆想起自己,不由地嘆道:「情這一字絕非三言兩語就能斷開,尤其是這種刻骨銘心的感情。玉霞公主若是生在小門小戶,以她開朗的性格,相信這一生會很幸福,可惜生在帝王之家。」
峰原本只想著姐姐,聽了這番話,也覺得玉霞公主是個無辜而又可憐的女子,原有的對立感也隨之消失了。
隨著時間的推移,局勢的發展開始明朗化了。承明皇帝的江山正如京城一樣,風雨飄搖,被燒毀的地區雖已經搭起了簡單的木屋安置百姓,但還是民怨沸騰,只是在禁軍的壓制下,才不得不忍氣吞聲。
然而,兵變和新皇繼位的消息很快就傳了出去,如同衝擊波般向外強烈的擴散開來。
第一個做出反應的是距離最近的仙主堂。三月底,趙玄華剛得到消息後,就迫不及待地在天目城稱帝,建立「銀雪帝國」,定都龍溪。
四月五日,海州延隆城的提督張晃宣告獨立,占據五府二十七縣。
四月二十日,屈復清以三皇子篡位,殺弟弒父,罪不可恕為由,宣告起兵,並詔告天下,共討竊國逆賊。
三日後,寧州總督崔平山宣告自治。
到了四月底,雙龍城的中寧將軍曠國雄,以新皇篡逆為由,自領轄地。同一天,銀州中部的高虎也擁兵自立,領著四萬人在銀州中部明夜城割據一方。
短短二個多月的時間,天龍朝的領地出現了十數股大大小小的勢力,大到一州,小則數城,或自行稱帝,或獨立自治,或結成區域聯盟。一時間,反抗新皇的聲音高漲,響徹整個大陸,只有京城所在的東平州和蘇方志的順州,沒有出現擁兵自立,然而這兩塊蘇家的大本營,卻被這些獨立勢力斷成兩截,彼此得不到呼應。有的地方其實並未獨立,只是被獨立勢力切割成小塊,與京城無法聯繫,自然而然便形成了自治的形態。
面對如此惡劣的局面,順州的蘇方志和京城的蘇劍豪都有些慌。他們現在雖然坐擁四十餘萬大軍,然而蘇方志有兩面夾擊之險,而蘇劍豪更是數面受敵,且他又無法完全控制東平州的軍隊,更顯得十分狼狽。
鐵涼和清月自然不會放過這種機會,都調兵遣將,準備趁機大肆擴張領土。
就在英雄豪傑競逐天下的時候,有一方勢力卻一直保持著沉默,那就是葉歆所領的肅州之地。這片土地在外人看來,既是無主之地,又是有主之地,因為他們弄不清楚葉歆到底控制了多少,甚至連肅州的大部分軍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屬於何方勢力,唯一知道底細的就只有紫如一人。
做為葉歆在肅州的代言人,紫如在這段時間裡,遊走於樸哲和臥牛城之間,十分辛苦,但她卻像是找到了生命支柱似的,越忙越有興致。而且她性格溫雅,與夜寒等人相處極好,眾人都尊她為夫人,所以對她也十分客氣,這才使沒有葉歆的官僚體系,有了強大的凝聚力。
樸哲也起了關鍵性的作用。雖然他對外宣稱不肯臣服於葉歆的勢力,而且還明著搶地盤,但暗中得到了紫如的大力支持,總是有意無意地為他提供各種方便,使他可以用最小的損失換取更大的地盤。一年的歲月裡,他早就統一了北部,成為了名符其實的草原霸主,聲名之響,遠及大陸各處。
當然,他的這些舉動除了穩定草原之外,最重要的便是為了給葉歆積蓄實力。發誓臣服於葉歆的他,並沒有因為實力的聚增而忘記了自己所承諾的誓言,忠實的完成了自己的責任。
依蘭河谷的周大牛也在積蓄著他的實力,雖然他只是一個驍勇的武人,但一切早就計劃好了,而依蘭河谷附近也沒有威脅他的勢力,所以發展的很快。除了本身的軍力之外,採行夜寒和寇子誠的計策,使他們用重金購下了依蘭河谷以東百里內的三座軍塞,並加以擴大,成了東面的橋頭堡,監視仙主堂的一舉一動,並對自立的高虎形成了有效的壓制。
四月底的天馬草原,依然有些冷風颼颼,極北部的地區仍舊被冰雪覆蓋;而南部地區則剛剛進入春季,冰雪開始融化,草原上形成了許多彎彎曲曲的小河,有的只有數里,河旁的草地上已有新芽萌發,一副生機盎然的景象。
經過了兩個多月的長途跋涉,宋錢的商隊終於到達了臥牛城,同時也將冰柔和四老送到了葉歆的大本營。
紫如、丁旭等人正為局勢的變化和葉歆的失蹤而感到萬分焦急,聽說葉歆的父母到來,都感到詫異,於是匆匆趕到府外相迎。
丁旭見是宋錢親身護送,頗為詫異,笑著迎上來問道:「東主,你怎麼親自來了?」
宋錢抹了抹額上的汗珠,咧嘴笑道:「馬車內的都是公子的親人,我怎能不親自送來?」
紫如和夜寒等人到馬車旁,恭敬地將四老迎下了馬車。
冰柔走了下來,發現面前站著一位雍榮華貴、氣質出眾的美貌女子,身著玉色錦絲羅紗襖,青底碎浪滾銀花裙,外罩銀貂大氅,頭上插著一支金絲鑲珠鳳點頭,宛若鳳出九天、鶴舞清靈,不禁暗暗讚嘆。可說此女的容貌只在凝心之下,比她和紅緂都高出一籌,而貴氣與謙和更是她平生僅見。
紫如也在打量冰柔,第一眼便發現她與紅緂有幾分相像,又看到她手裡牽著一個玉琢似的小童,心裡洞若觀火,知道她必是葉歆的原配妻子,但礙於葉歆並未公布事情的真相,所以她也裝傻,含笑福了一福道:「裡面請吧!」
冰柔抱起兒子,嫣然笑道:「有勞了。」
宋錢走過來道:「蘇家正在通緝他們,所以務必小心保護。」
紫如點頭道:「我會安排的。宋大哥,大家都在商議著大人之事,你是大人的親信,一起商量吧!」
宋錢呵呵笑道:「我這個粗人只會賺錢,其他的事我可不懂。」
紫如抿嘴一笑,不再多言,轉身迎向了四老,與他們寒暄了幾句。
葉君行雖然知道這裡是葉歆的勢力範圍,但面前都是十分陌生的人,有的已是中年,有的還是青年,所以有些好奇,問道:「姑娘,這些都是歆兒的朋友?」
「當然。」紫如向眾人介紹道:「這些都是大人的親信,丁旭、夜寒、東方不平,寇子誠、黃延功……」
眾人一一行禮,葉君行和冰離也各自回禮。
冰柔拉著紫如走到一旁,輕聲道:「紫如姐姐,相公將這裡交給妳,自然是信任妳。我初來乍到,不便插手,況且我什麼也不會,一切還是妳來做主吧!爹娘他們也累了,我想陪爹娘他們先去休息。」
紫如嫣然道:「夫人放心,一切就交給我吧!大人的圓舒軒依然空著,夫人和四位老人家可以住進去。」
「謝謝。」冰柔喜道。
紫如親暱地摸了摸小葉破的頭,笑道:「小少爺還真乖,一點也不鬧。」
冰柔慈愛地看著兒子,滿臉喜色。
紫如親自把他們送入了圓舒軒,安頓好之後才回到了小廳。
眾人都在,只等她到來,見她來了,都起身相迎。
宋錢赫然發現紫如有超群的地位,心念一轉,便已明白其中緣故,心中暗笑,卻沒有多嘴。
紫如似乎習慣了這種情況,沒有一絲的扭捏,徑自走到主位上坐下。
宋錢站起來朝在座眾人拱了拱手,含笑道:「有幾位不認識我。我是公子的同窗,是平安州的商人,肅州幾座大城的財務官,都是我的手下。」
紫如指著他笑道:「他是我們的財神爺。」
夜寒等人拱手笑道:「久仰,久仰。」
寒暄了幾句,紫如臉色一正,擔心地問道:「宋錢,大人如今身在何處?此處離京城太遠,消息不多,而且有真有假。雖然已經派了密探前去打探消息,但人還沒有回來,所以一切都只能將信將疑。」
宋錢點點頭道:「三皇子聯合蘇家發動兵變的事,諸位大概都已經知道了。此事不虛,否則也不會引來天下大亂。幸虧我早走一步,否則從平安州到這裡,只怕沒這麼容易。」
「大人呢?還在做知縣嗎?」紫如一年多沒見到葉歆,日夜思念。
宋錢微微一嘆道:「諸位不知,年初老皇帝升了公子的官,讓他出任肅州總督,然而就在公子進京後沒幾天,政變就發生了。大人當然仍在京中,因而受到波及,至今下落不明。」
「什麼!」紫如驚道。
在坐諸人都驚得站了起來,一張張煞白的臉上滿是震驚,眼睛裡寒光閃爍,直盯盯地看著宋錢。
「大人!」紫如忽然覺得腦子嗡的一聲炸開了,全身乏力,身子一晃,便軟倒在椅子上,一張俏臉驚得全無血色,淚珠也不由自主地在眼眶中打轉。
狼牙的反應同樣激烈,拍著桌子吼道:「該死!我們立即發兵南下,不救回大人,誓不罷休!」
「狼牙說的對,一定要救回大人!」赤溫怒氣滿面地高高揚起緊捏著的拳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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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錢被他們的反應嚇了一跳,愣了片刻才回過神來,連忙安撫道:「各位莫慌!雖然暫時沒有大人的消息,但就在我等臨行之前,京中已經發出了懸賞令,懸賞五十萬兩通緝大人,也就是說大人並沒有遇害,應該是躲了起來,一時不敢露面。」
眾人這才舒了口氣,臉上也露出了笑容。
紫如輕輕地撫著胸口,一顆提到嗓子口的心終於放了下去,看著宋錢嗔道:「宋大哥,說話怎麼只說一半,差點嚇死我了。」
宋錢無奈地聳了聳肩,隨後臉色一正,沉聲道:「雖然大人尚未遇害,但情況依然不明朗,至少我們起程之時,京城的變化還存在著未知數。而且這位承明皇帝和蘇劍豪都知道大人一定會北上進入肅州,所以封鎖了沿河所有的渡口,盤查來往人員。大人若想出來,只怕不太容易。」
一番話說得紫如一對修長的柳葉眉又緊緊地蹙了起來,低聲喃喃地禱告道:「千萬保佑大人無事歸來。」
屋內靜了很久,每一個人都在為葉歆的處境和安危感到擔憂。
夜寒感覺到氣氛有些凝重,抬頭看了眾人一眼,娓娓說道:「如今天下大亂,群雄並起,天龍一定會收緊對邊境的盤查,還會布置大軍。大人若是仍在東平州,想出來的確不會是件容易的事,然而以大人之才,若想找到安全的居處,倒也不是難事,京城不是還有我們的人在嗎?」
宋錢愕然插嘴問道:「天下大亂了?」
「你不知道嗎?」夜寒疑道。
宋錢搖頭道:「因為天龍在通緝四老,一路上不敢多說多問,所以什麼也不知道。」
「眠月大陸亂成一鍋粥了。諸侯紛立,天龍朝也瓦解了,逆皇只剩下東平州而已,蘇方志的順州也在支持掌權的兒子。」
紫如含笑道:「我們也成了獨立勢力,如何表態,還等大人做決定。」
宋錢搖頭嘆道:「天下大亂,看來我的生意也不好做了。」
夜寒笑了笑道:「還是先說大人吧!我們現在雖然無法救出大人,卻可以為大人營造離開的環境。」
「環境?」宋錢問道。
「不錯,我們只要以大人的名義發布消息,也就是向外宣稱大人已經平安回到肅州,如此一來,懸賞也就沒有效用了,蘇家和新皇自然也會放鬆對大人的搜捕行動。雖然大人一時未必能回來,但也能從容活動了。」夜寒解釋道。
紫如聽了連連點頭,含笑讚道:「夜大人此計極妙,我看可以依計行事。」
人們見她說話,也都點頭贊同。
「無論大人何時回來,我們都必須處理好這塊地盤。如今西有鐵涼,東有仙主堂,南有屈復清和曠國雄,內部又有不聽號令的部族,我們的責任不少啊!然而,我們的兵力有限,恐怕一時無法與三方同時交戰,所以我們需要選取其中最主要的對象。」夜寒微微一嘆,續道:「本以為還有些時間,但如今局勢突變,時間不多了,務必在三側發動進攻之前做好準備。」
狼牙不加思索地嚷道:「鐵涼和仙主堂與我們有大仇,絕不能言和。」
夜寒知道他的心思,溫言勸道:「狼牙兄弟,此事關係到大人和我們的將來,不能意氣用事。大丈夫能屈能伸,將來定有報仇的機會。」
狼牙猶豫了一番,最後點點頭,道:「我明白了。」
寇子誠皺眉道:「主公當初不肯聽我勸說,否則現在早就在此稱帝了,又怎麼會有今日之事?」
紫如臉色一沉,輕喝道:「寇大人,如何決定大人自然有定論,事情還沒清楚,不要隨意批評大人。」
寇子誠也只是隨口一說,沒想到竟惹起了紫如的不滿,不禁有些尷尬,訕笑道:「我不是批評大人,只是覺得大人對稱帝猶豫不決,將來會影響大事。」
紫如沉默了。葉歆的性格她很清楚,對於稱帝圖霸並不熱衷,若不是妻子受困,也不會走這一步。
「這一點大家可以放心,公子現在的目標就是天下。」宋錢突然說道。
宋錢突然的一句話,說得眾人又愣住了。寇子誠面露喜色,催問道:「你怎麼知道大人他意在天下?」
「一切都是我挑唆的。」宋錢頗為得意地笑了笑。
「你?」眾人倏的一愣。
宋錢搔了搔前額的頭髮,笑道:「那是公子的私事,以後還是讓公子自己說吧!現在,我們只要記住公子如今的目標就是奪取天下。」
寇子誠欣喜若狂,大笑道:「好啊!這才是主公所為。」
眾人相視一眼,都緩緩點頭。他們知道現在已經沒必要忠於天龍,連東方不平也沒有出言反對。
夜寒邊想邊道:「大人如今貴為天龍朝的肅州總督肅陽侯,當朝首輔,我們就以這個名義控制肅州,名正言順;同時積蓄力量,大人回來後,便可決定我們要走的方向。」
黃延功沉吟道:「正如夜兄所說,我們兵力不足。我看,是不是先跟鐵涼議和,雖然他們沒有再進攻,不過我們三面受敵,大軍都被抽調到兩側去了,如果能議和,就可以抽調軍隊,重新布置防禦網。」
狼牙立即高聲嚷道:「不行,鐵涼殺了我們的人,害得大人受傷,這仇不能不報!」
「狼牙,這裡是議事廳,都是自己人,有話好好說。」紫如站了起來,朝著他淡淡一笑。雖然只是纖纖之軀,但這一年多來,她習慣了領袖的身分,再加上天生的高貴氣質,自有一種不怒而威的氣勢。
自從鐵涼之行後,狼牙與葉歆之間就情同手足,所以他格外尊敬紫如,見她出言,便低著頭退回了座位。
夜寒看著暗暗點頭,紫如雖然沒有葉夫人的身分,然而在眾人的眼中,她就是葉夫人,否則也不會如此尊重她的言行。當然,她將自己的角色扮演得無可挑剔,使得在座這些自負甚高的人才,都心甘情願地低頭服軟。想到此處,心裡暗暗讚嘆葉歆慧眼識人,找到了一個好幫手。
「大人不在,若是沒有必要,我們不要隨意開戰,況且天馬草原的南部還有幾個大部族尚未平復,西面更有兩個沙漠的問題,要先把內部的問題解決了。攘外必先安內,只要內部太平無事,我們大可把所有的士兵都放到邊界去。」紫如說道。
紫如隨同葉歆一起來到草原,並經歷了所有的事情,自然清楚葉歆的鴻圖。若不是局勢突變,他一定會把精力放在鞏固內部以及收攏兩個沙漠,這兩樣才是當務之急。
她在青樓時,學的就是把握分寸,如今也是一樣。論及才幹和經濟,她自忖比不上在座的人,所以並不急著發表意見,只是在議論分歧的時候,也會發表決定性的意見。
夜寒道:「紫如姑娘的意見正合我心,我看就依姑娘之見安排吧!」
東方不平皺著眉頭嘆道:「對付那些部族,可不是容易的事。聽說樸哲的勢力越來越大,可惜這些日子我們光顧著懸河和嘎山,沒有去理他,如今已經坐大,只怕尾大不掉。」
黃延功問道:「紫如姑娘,部族的事都是妳在處理,不知進展如何?樸哲這些日子活動很頻繁,已經吃掉了北部,只怕很快就會南下了,說不定還會打我們臥牛城的主意。」
紫如猶豫著該不該告訴他們樸哲與葉歆之事,想了半天,最後決定說出來鼓舞士氣,於是朝著眾人微微一笑,道:「事到如今,我也不瞞大家了,其實樸哲的勢力,就是大人的勢力。」
「啊!」在坐的除了狼牙和赤溫之外,都站了起來,臉上又驚又喜,一時不知如何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好消息。
「我原本不想說,只是如今時局大變,天龍朝只怕很快就土崩瓦解了,所以有另做打算的必要。」紫如的心中對於說出此事頗有歉意,沉默了片刻後,感嘆道:「大人深謀遠慮,原本就擔心朝中會出事,只是當時剛到此地,做事不得不謹慎,所以才不讓樸哲大哥表明態度,甚至還讓他主動揚言反抗,一方面隱藏實力,待有用之時再挺身;另一方讓外人覺得轄地不穩,減少朝中敵對派系的注意。」
寇子誠滿臉敬服,不停地晃著腦袋,嘆息道:「大人最令人佩服的就是遠見卓著,想不到我們的手上還有這麼一把利刃!」
「紫如姑娘,不知樸哲的麾下到底有多少人馬?」寇子誠問道。
「樸哲大哥現在控制了草原北部,部族人數大約有二、三十萬,散落在草原之上。與南面不同,這裡只要是成人,不論男女都能騎馬,也能用刀,幾乎全民皆兵,所以兵力可大可小。其中精壯之士大約有四、五萬,這些都是一日千里的騎兵。」紫如說道。
夜寒放聲大笑,讚嘆道:「沒想到啊!原來大人竟然瞞了我們這麼久,難怪大人把時間都放在部族身上,而且不許其他人插手,原來是另有所圖,並非簡單地壓制地方勢力。大人的布局真是絲絲入扣,令人佩服之極。」
「如此算來,我們又多了四、五萬大軍了。」黃延功身為大將軍,最清楚草原騎兵的實力。想不到己方少了四萬厲害的敵人,多了四萬勇猛的騎兵,無疑大大增加了軍力,尤其是在草原之上,騎兵更是難得。
「此事還望諸位保守秘密。大人臨行之前,並沒有說要如何使用這把暗藏的利刃,依我所見,大人是想當奇兵用,所以暫時還不能公開。」紫如雖然臉帶微笑,但眼中閃爍的寒光卻有著強大的威懾力,使在座的每個人都心生警惕,不敢忘記。
「放心吧!這裡沒有多嘴的人。」夜寒環視了一眼,含笑道:「諸位,這支奇兵是大人的秘刃,只有大人能使用,所以希望大家把這個消息放在心底,不要放在腦子裡,只當什麼也沒聽過。如果事事都要靠著大人安排才能成功,我們這些人豈不是太無能了!」
「不錯!」寇子誠點頭附和道:「誠如夜兄所說,亂世出英雄,在座諸位都是才華縱橫,若不能有所作為,豈不是辜負了主公之恩?」
宋錢見眾人說的興起,笑著插嘴道:「你們跟隨公子不算太久,有很多事不知道。其實公子早在入仕之前就開始計劃了,天馬草原只不過是後來臨時設下的計劃。」
「哦!」眾人的目光又落在了他的身上。
宋錢見眾人都看著自己,得意地站了起來,含笑道:「你們應該知道,天下最大的河莫過於眠月河,遠在大人入仕之前,大人就已經安排好要利用這條天下第一大河了,河幫便是從那時候建立的,加上我的財力和大人在京中的影響力,河幫發展迅猛,如今已有弟子兩萬,大小船隻數千。」
這次眾人都搖頭讚嘆,想不到葉歆進京趕考之前,就開始預備大事。一個人能算到數年之後的變化從而加以準備,如此的布置、如此的籌劃,心思之巧、目光之遠,實在令人慨然。
當然,他們並不知道葉歆這些布置的用意原是用來救妻子出籠,為了掌權,當年的葉歆才在各處安插人手,以圖權傾天下,招攬天下道士,沒想到此時卻成了與群雄周旋的重要籌碼。
夜寒連嘆幾聲,又大笑三聲,臉上充滿了激昂之情,騰的站了起來,拱手道:「諸位,大人這盤棋看來早就布好了局,雖然其中偶有變化,但結果大同小異。大人辛苦數年,布好了如此一盤大棋,而我們現在要暫時替他下這盤棋,在大人回來之前,就算不勝,也不能處於劣勢。在座各位都是自負才識之人,若是這盤好棋都輸了,我們有何面目去見大人?」
寇子誠拍案而起,長笑一聲,高聲道:「說的太對了!主公既有天人之才,我們身在其下,也該表現出我等的才職,否則就辜負了主公賞識之恩。」
黃延功拍著胸口嚷道:「只要一個敵人踏入肅州,老子就和他拼命。」
一時間,氣氛提升到極點,每個人都感到熱血沸騰,胸中似有烈火燃燒,一股強大而旺盛的鬥志,從他們的心裡爆發了出來,衝擊著他們的思緒。
身處京城的葉歆並不知道肅州的情況,但他對這群文臣武將很有信心,只要不盲目行動,以他們的兵力和智慧,保住肅州之地只不過是輕而易舉之事。對他而言,此時最關心的除了凝心的康復之外,便是玉霞公主的想法。
這日,他又來到了駙馬府。玉霞公主剛從海邊回來,雖然事情並沒有解決,但心境卻平和了許多,眉宇間也舒展了幾分,見到葉歆來訪也很高興,又在竹影舍接見了他。
「公主的氣色頗有精進,看來此次出遊成果不錯呀!」葉歆看著玉霞公主微笑著點了點頭。
玉霞公主微微一福,含笑道:「全賴先生的建議。看著寬廣的大海,心情很舒服,當時真想一輩子不回來了。」
葉歆愣了愣,點頭嘆道:「若是能在海邊住一輩子,倒也是一件美事。」
秋劍抿嘴笑道:「怎麼都想起隱居了?」
「我現在可沒有這個福氣。」葉歆哈哈一笑。
「先生還是留在京城嗎?」玉霞公主好奇地問道。
「無所事事,浪跡一方,倒也悠然自得。」葉歆說道。
「哦!」玉霞公主抿嘴一笑,低頭想了片刻,嫣然道:「不如做個御醫吧?我可以推薦先生進入太醫院,也好有個去處。」
葉歆欠了欠身,含笑道:「公主美意,草民心領了,我可不想為叛逆之君效力。」
一句話說得玉霞公主和秋劍都突然變色,秋劍更是連使眼色,希望他不要再說下去。
葉歆卻假裝沒有看見,低著頭微微一嘆,道:「弒父殺弟,為這種人效力,羞辱祖宗。」
玉霞公主嚇得花容失色,身子顫慄了起來,驚問道:「先生為何說出這種話?那幾位皇兄不是好好的在京城嗎?」
「公主,不如回去休息吧!」秋劍急忙插嘴打斷。
葉歆沒有給她機會,滿臉激憤地道:「原來公主當真不知。唉!說起來真慘啊!公主應該知道兩個月前的大火,那是三皇子密謀造反所引起的騷動。」
「什麼!」玉霞公主驚呼了起來,臉色更是蒼白。
秋劍面帶不悅地道:「先生,你怎麼都說出來了?」
葉歆正色道:「公主身為先皇幼女,是天潢貴冑,皇族發生的事,怎能不知道?這可是她的家事。」
「先生說的對,請告訴我吧!」玉霞公主竟用哀求的語氣催促著。
秋劍見她如此,只好住口不言。其實她也知道,總有一天公主會知道所有的事情。
葉歆見玉霞公主滿面焦慮,道:「公主請坐,我會一一道出事情真相。」
「嗯!」玉霞公主緩緩地坐在蓆上,眼睛卻緊盯著葉歆那張黃臉,滿腹的疑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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葉歆緩緩道出了京城所發生的事情,從三皇子和蘇家合謀兵變,到三皇子弒父殺兄弟,一字不漏。
「父皇!」玉霞公主聽說父兄慘死,驚得嚶嚀一聲,便昏死了過去。
「小姐!」秋劍嚇了一跳,急忙衝上蓆間,抱起玉霞公主,一邊呼喚著,一邊埋怨道:「先生是明理之人,怎麼如此魯莽?」
葉歆沒有回應,走到玉霞公主的身邊蹲下,伸出右手,捏著她的手腕把了把脈,然後點頭道:「氣急攻心,一時昏厥,並無大礙。我開一劑寧神湯的方子,給她灌下去。」
秋劍心中稍安,抱起玉霞公主就往竹樓衝去。
葉歆沒有跟去,只是默默地站在竹亭旁望著小樓,心裡默默地嘆息了一聲。雖然他不願意傷害這個可憐的少女,但事實始終是事實,不可能隱瞞一世。然而若知道晚了,也許情況就不大一樣。
秋劍把玉霞公主安頓好,又找葉歆要了寧神湯的藥方,然後忙碌了一個時辰,才安定了下來。
葉歆一直在竹亭內等待,見她滿頭大汗的走來,歉然道:「姑娘辛苦了。」
秋劍白了他一眼,怨道:「還不都是你這一句話。」
葉歆沒有理她,猶豫了一下,忽然問道:「姑娘,妳是忠義之士,雖然我們見了兩次,朝中的事,妳大概也有所耳聞,京城中的百姓怨聲載道,妳也應該聽過,一切都不是我編出來的。」
秋劍點頭道:「先生說的是,只是公主她……」
「不必擔心,經過這事,她反而會振作起來,畢竟她是皇家血脈。」葉歆抬頭望向竹樓,續道:「喝完我那劑寧神湯後,可以一覺睡到天亮,我先行告辭,明日再來為公主把脈。」
「有勞先生,方才冒犯先生,請先生不要見怪。」秋劍喜道。
「姑娘不必多禮。」葉歆再次望了竹樓一眼,然後悄然離去。他知道玉霞公主一覺醒來,定然痛哭不止,然而只有這樣才能使她從婚姻的痛苦中解放出來。無論玉霞公主將來如何選擇,只要能好好的活下去,他才能對得起明宗的托孤之情。
然而在蘇劍豪的心目中,玉霞公主的地位卻連家中的一個僕人都不如。此時的他正為天龍朝僅有的勢力而苦惱,最令他頭疼的是與父親之間的斷隔,這一點讓他感到十分孤立。雖然手中有近二十萬軍隊,但三面受敵的他,要考慮的事實在太多,使他一時間拿不定主意。
蘇府中終日賓客滿堂,無論是求官者、獻媚者、報信者、誣陷他人以求功利者,數不勝數。然而最令蘇劍豪頭疼的,莫過於慫恿他登基稱王的人。
他遇到的麻煩還不只於此,由於他當年六元及第,名聲之響只有葉歆可比,而且家勢更是出眾。然而由於他的名聲太大,且又擔心別的派系派人臥底,所以對於心腹之人的選取十分嚴苛,這無疑是四大世家蘇家獨大的最大原因;但這一點也限制了他們的發展,雖然想依附的人很多,但能使蘇家相信的人卻不多,尤其是才能卓越的人,更是屈指可數。
此時,面對眾多壓力,蘇劍豪突然發現手中無人,原本少數才幹之士,但有的棄官而去,有的出言反對新皇而被捕,有的裝瘋賣傻,不敢抗告,而餘下的卻都是庸碌之輩,無法委以重任。然而,即使有才他也不敢重用,因為如今的局面只要一步走錯,便可能永無翻身之日。
蘇府內院的小廳中,齊槐等原本的蘇派成員聚集在此,扎猛則是第一次參與這種聚會。他原本不想來,但在葉歆的勸說之下,還是來了。
坐在末席的他靜靜地看著、打量著廳中的九人。這些屈指可數的人物,便是蘇劍豪可依賴的人才,想起來倒也有些可悲,一個人的名聲太響,實力太強,對別人也是壓力。與葉歆不同的是,蘇劍豪的才華讓人有一種壓迫感,使人不敢親近;而葉歆的才華則讓人在不知不覺中感到敬佩,卻又不覺得受到威脅,反而覺得若自己得到他的配合,會有更好的發揮。也正是因此,葉歆才能凝聚更多的人才。
蘇劍豪同樣感嘆人才的缺乏,當然他不會認為自己的人格魅力比葉歆差,至少他從來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身世和背景,使他表現出來的氣勢和態度藏著一種令人不敢親近的高傲。對於做官的人來說,這無疑是他的優點,然而對於地位低下的人來說,高傲代表著目中無人。
蘇劍龍最後步入小廳,大搖大擺地甩著身子,坐在蘇劍豪的下首,瞥了一眼在座諸人,嘟囔著罵道:「三弟,怎麼就這麼幾個?我聽說以前那些皇子們聚集門客,都是數十、甚至上百人,就連葉歆那小子也有數十人,我們這裡數來數去,都還不夠十個。」
一句話說得在坐的人都露出尷尬之色,蘇劍豪輕咳了一聲,道:「大哥,這裡都是自己人,沒有必要像以前那些皇子們動不動就招集百餘官員議事,動作太大了。」
蘇劍龍怕他這位手握大權的三弟,見他發話,不敢再說,翹著二郎腿哼起了小曲。
蘇劍豪掃了在座眾人一眼,沉聲道:「在座都是我蘇門的親信,如今我們雖然捧了新皇登基,但麻煩極多,我想做一次調整,以策萬全。」
齊槐含笑道:「大人,您就說吧!」
「雖然已經防範了各地造反,然而一切還是發生了。如今我們需要平叛,順州如此數面受敵,而且清月和北方的屈復清都坐擁大軍,壓力極大。我打算領兵平叛,只要將東西連接成勢,大局就落入了我們的控制。」蘇劍豪說道。
齊槐含笑道:「大人此計極妙,定然成功。」
「按齊大人的說法,打仗的確挺容易,過兩天我也去弄個將軍做做,說不定也能名垂千古,哈哈!」峰雖然不知軍略,但也知道沒這麼容易,忍不住潑了一句冷水。
齊槐的臉立時就綠了,然而在蘇劍豪面前卻不敢發作,只能怒氣沖沖地死盯著他。
峰連正眼都不看他,轉頭去看掛在牆上的山水畫,嘴角還流露出絲絲不屑的笑容。
蘇劍豪沒想到一句話就引起內部的矛盾,臉色一正,喝道:「不要吵了!」
屋內立即靜了下來。
蘇劍豪無奈地搖了搖頭,侃侃道:「我們已經把皇上捧上去了,如今大部分軍權在我們手裡,小部分在張全手裡,但皇上沒登基前就培植了大批黨羽,若是在京中鬧事,問題也不少。他的那些謀士都十分陰險,若不是外面大亂,戰爭迫在眉睫,只怕早就開始壓制我們了。」
兵部侍郎秦泛道:「爵爺,我看還是想辦法打通與老將軍之間的通道,如此一來,不但對各地反叛勢力起到震懾的作用,而且還能牽制皇上和他身邊意圖奪權的人。」
扎猛忽然站了起來,拱手道:「我雖然只是個小小的參將,不會做官,只會帶兵,但既然四處都是造反,我願領兵前去平亂,順便也讓那些只會動嘴的文官們看看我們的實力。」
蘇劍龍一拍大腿,指著扎猛讚道:「這話說得豪爽,我喜歡!做將軍就是要帶兵打仗,戰場殺敵,在這京城待著,太沒意思了。」
蘇劍豪也十分欣賞扎猛的勇猛和豪氣,點頭道:「好一員虎將,看來讓你來沒錯!嗯,明天你到兵部去,我請旨升你為總兵,至於出兵之事,我們還是仔細打算。」
「謝爵爺。」扎猛說道。
峰一聽就樂了,若不是議事,他早就捂著肚子大笑了起來。聚會完畢,他便迫不及待地拉著扎猛,衝回去告訴葉歆。
葉歆這些日子公然以辛蕊弟弟的身分出現在扎猛家,左鄰右舍都知道他是個行腳四方的遊醫。軍城內大都是士兵和軍官,所以對醫師十分敬重,再加上葉歆醫術高明,很快就在附近有了小小的名氣。
葉歆剛剛從駙馬府回來,正想回房梳洗,見兩人滿臉笑容地走入院子,笑著問道:「有什麼好消息嗎?」
峰笑著指了指扎猛道:「扎猛大哥升了總兵。」
「哦!」葉歆笑著望向扎猛,點頭道:「我看也該升了,蘇劍豪肯讓你參加這種聚會,說明他看中了大哥的實力。」
「我可不稀罕什麼總兵之職,只要活的高興就好了。兄弟,凝心姑娘的病還沒有好嗎?不如我跟你回草原吧!離開了這麼久,實在有點掛念馳騁草原的日子。」扎猛的臉上不由得流露出濃濃的思鄉之情。
葉歆滿懷歉意地道:「大哥的心思我明白,只是,想平安回到草原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我雖然能動用河幫,但坐船只能到平安州,還有一大段的路要走。如今北路被封,前有雙龍城的曠國雄,後有如馬府的程冕之,兵力雖然不多,但局勢不穩,一切都是未料之事。」
扎猛點點頭道:「我只是說說而已,你既然想留在京城一段時間,我自然會助你一臂之力。」
「多謝大哥相助。」葉歆說道。
「自家兄弟,不必言謝。」扎猛說道。
葉歆沉吟道:「蘇劍豪大概很快就要出征了,如果不能打通東平州和順州之間的通道,他們父子都會面對孤立無援的窘境。尤其是蘇方志,他雖然有大軍在手,但他西側的清月國和北面屈復清若聯手夾擊,情況便大為不妙,此刻消息中斷,只怕他也盼著兒子能助他一臂之力。」
「剛才蘇劍豪一直在說要出兵西進,只是京中士兵不多,若是抽兵,則擔心北面銀雪帝國的叛軍會趁機南下,若是不抽兵,軍力似乎不夠。」扎猛說道。
「看來,我該幫幫他了!」葉歆笑道。
「幫他?」峰和扎猛都愣住了
葉歆輕輕一笑,提著水壺倒了杯水,慢條斯理地端著杯子,慢慢喝著。
「別賣關子,你倒是說呀!為什麼要幫他?」峰見他不緊不慢,急得抓住他不放手。
葉歆笑了笑,道:「蘇家現在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,若不是蘇方志從順州打回來,便是蘇劍豪領兵打過去。兩者之中,我寧選後者,因為蘇劍豪一走,承明皇帝定然不會放過這個奪權的大好良機,蘇家在京中的勢力只怕會大為削弱,我們便可在此從容周旋。」
「蘇劍豪也應該明白出征後的潛在危機。」扎猛道。
「他當然明白,只不過他沒有太多選擇。在這種亂世,手握軍隊便是取勝的條件,所以他斷然不肯讓別人替他出征,雖然朝中的權勢可能有失,但只要有軍隊在手,下次回來還能重新掌權。」葉歆點頭道。
「這對我們又有什麼好處呢?」扎猛問道。
「從京城打到順州,這一條路可不容易打。寧州總督已經反了,他不會任由蘇劍豪從容通過,惡戰之後,蘇劍豪的軍力應該有所削弱,即使他勝了,還要選擇是占領還是放棄寧州,因為寧州北邊的平安州和南面海州都有叛軍勢力。若是放棄,必然會被截斷歸路,若是占領,他手下的大軍就恐怕都要留在寧州,否則南北夾擊,他也受不了。」葉歆解釋道。
「真有那麼如意嗎?」扎猛懷疑道。
葉歆笑道:「我們現在手上沒有一個籌碼,任何有利於我們的事都可以做,無論結果如何,我們都有賺無賠,這種好事自然不能放過。如果蘇劍豪真能做到,所到之處四野皆伏,我也無說可說。」
「你打算怎麼辦?」扎猛問道。
「自然是幫蘇劍豪解決後顧之憂。」葉歆說道。
「你是說銀雪帝國?」扎猛問道。
「除了他們還會有誰?」葉歆含笑道:「要逼銀雪帝國退兵,只要一道詔書便可。」
「詔書?」扎猛疑道。
「只要新皇一道詔書,命我領兵東進,趙玄華就算膽子再大,也不會放著老巢不管。」葉歆點頭說道。
「你?」扎猛驚道。
「不過,此事蘇劍豪定然不會同意,只有說動新皇才會有效。」葉歆說道。
扎猛和峰漸漸明白其中的含意,都點頭稱是。
次日早朝,承明皇帝和文武百官開始商議如何對付各地的叛亂。剛登基就遇上這麼多反叛,領土也只剩一個州,而且還受到三面的威脅,心中怎能不惱火?
身著皇袍的他,絲毫沒有半點氣度和威嚴,還是延續著皇子時的那種脾氣,陰冷無常,咄咄逼人,指著階下的群臣喝道:「這群人真是無法無天,我乃天命神授,居然敢造反?朕要將他們碎屍萬段,凌遲處死。」
如今的他,已把自己看做是正統的皇帝,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是篡位弒父的逆子,所以面對叛軍的指責,氣得暴跳如雷。
在場的眾臣看著暴跳如雷的承明皇帝,只能苦笑。雖然大殿中有七成官員都是他的黨羽,但真正的心腹只有數人,其他的都是借勢上位的人,而且武將極少,所以對於應付這種武力至上的亂世毫無辦法,只能隨波逐流。
張全是承明皇帝唯一可以依賴的大將,受封安國公之後,他便成為與蘇家分庭抗禮的人物,承明皇帝的舊臣大都以他和言德謙馬首是瞻,所以此時都看著他。
張全感受到眾人的期盼,也同樣感受到壓力,而他本身也處於兩難的局面。事實上他對這位新皇極為失望,尤其是他殺了自己的兄弟,覺得既是心寒,又是無奈,若非如此,天下造反的人也許不會這麼多;然而此時已經騎虎難下,只能硬著頭皮撐下去,當然新皇對他頗為器重,並給與他生殺大權,這也是他不忍捨棄的原因。
他踏前一步,躬身道:「皇上不必太擔心,各地雖然造反頻生,但論實力還是我們為上。這些勢力固然有些軍力,然而他們最缺少的便是財,沒有財力的支援,他們的裝備較弱,新兵的召募也有問題,而且還會影響到軍心士氣,皇上儘可放心。」
言德謙附和道:「張公所說極是。叛軍一時氣盛,再過幾個月,他們之間就會自相殘殺。」
承明皇帝掃了傲然而立的蘇劍豪一眼,又妒又怕,卻又不能不靠他,降低聲音,用溫和的語氣問道:「蘇卿,不知你有何辦法可以退敵?」
蘇劍豪早就與手下商議好對策,所以一直沒說話,直到承明皇帝問起,他才有條不紊地道:「皇上,此事交給微臣去辦,定然無事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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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句話驚動了整個金鑾大殿,人們的目光緊緊地鎖住了他的眼睛。他們並不是因為這一句話,而是因為蘇劍豪所用的語氣完全不像臣子對皇帝,不禁為之咋舌,當然更多的是不悅和憤怒。
承明皇帝氣的臉都綠了,卻還是不敢發脾氣。登基以來的日子裡,除了張全的本部兵馬外,大部分軍隊都掌握在蘇派一門的手上,如今領地狹小,治權遠遠不及軍權重要,他雖然掌握了治權,六部九卿除了兵部之外,全都是他的人,然而沒有兵,任何決定都是空話。
張全知道蘇家是頭猛虎,現在外面有群狼,只有靠這頭猛虎才能壓制群狼,然而猛虎不知什麼時候就會反咬一口,這正是他最頭疼的事。見眾人意欲責難,他只好挺身而出,溫言道:「王爺乃天下奇才,所到之處自然是所向披靡,只是眼下的造反勢力太多,恐怕王爺分身乏術。」
蘇劍豪放聲長笑道:「我手下戰將百員,謀士更是不計其數,豈會有分身乏術之苦?張公大可放心。唯今之計只有出兵平叛,但北面的銀雪帝國牽制了我們太多軍隊,其他的軍隊也只能守土,無法進兵。」
齊槐與他早有協議,此時也出言附和道:「既然如此,立即從恭城撤兵,反正有眠月大河所擋,等我們平了南面的叛亂,再平叛。」
一句話又說得眾人勃然變色,如今領土已經不多,若是撤兵退到了眠月河南部,天龍朝就只剩下幾個府了。
蘇劍豪假裝略加思索,沉吟道:「北面的叛軍不是一、兩天就能平定的,此時抽兵先取南部的小叛亂倒也可行。只是一旦撤兵,我們在眠月河北岸就再也沒有立足點了。」
「不要緊,先取容易的。」說話的是「誠武將軍」徐任俠,剛從武化城趕來的。
承明皇帝一直坐立不安,此時忍不住插嘴說道:「蘇愛卿,退兵對士氣只怕有重大的影響,此時還是再想想吧!」雖然身為皇帝,但在軍事上插嘴的餘地很小,所以只能用商量的語氣。
蘇劍豪卻一口回絕道:「當斷不斷,必為其亂。皇上千萬不可只見一時的興衰,做大事者當綜看全局,而後再圖大事。」
「退朝!」聽著這一番教訓,承明皇帝氣得一甩袖子,面帶冷色地離開了大殿。
殿中百官都轉頭望向蘇劍豪,然而蘇劍豪卻毫不在意,朝著自己的人揮了揮手,然後揚長而去,捨下一殿的百官。
言德謙氣得渾身直顫,指著殿門口罵道:「亂臣賊子,竟然目無皇上。」
張全搖頭嘆了一聲,也隨後步出了宮門。如今形勢比人強,只能一步步地走。事實上,承明皇帝繼位之前與繼位之後幾乎判若兩人,身處權力的巔峰,兇狠陰毒的性格完全暴露出來,原本支持他的清流都後悔莫及,但事已至此,也都無可奈何。
葉歆得到這個消息後頗感意外,原想幫蘇劍豪逼退銀雪帝國,從容西征,沒想到蘇劍豪竟然要全部放棄眠月河以北的土地,這個結果對他而言絕不是好事,必然使趙玄華的勢力坐大。仙主堂得了東平州的眠月河北岸大片府縣,實力大增,而且南有眠月河為天險,必然會轉向西發展,只怕會對肅州造成很大的壓力。
看著徘徊在院中的葉歆,峰好奇地問道:「葉大哥,這事對我們不利嗎?」
葉歆解釋道:「的確如此。我留在京城其中一個目的,就是想用這裡的兵力牽制銀雪帝國的發展,然而蘇劍豪不戰而棄,與我的打算背道而馳,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棄城。」
「我不明白,棄了地盤,對蘇家有什麼好處?」峰問道。
「蘇劍豪此計又狠又毒,此人如果能放下架子,實在是個不可小覷的對手。」說起蘇劍豪,葉歆總有一種世敵的感覺。從學院到如今的仕途,似乎命運在相互連繫著,就算分離,也總是會因為某種原因又回到一起,時敵時友。
葉歆微微一笑,道:「蘇劍豪此舉的作用著實不少,除了將恭城一線的大軍全部納入麾下之外,還對新皇造成了強大的壓力。」
「壓力?」峰疑道。
「如果蘇劍豪一走,皇帝必然會徵兵,擴充自己的實力。然而東平州地盤有限,幾次徵兵已經消耗了大量的壯丁,而東平州有三分之一的土地在河北,放棄了北方的府縣之後,可以徵兵的地方就更少了,這是其一;其二,如果蘇劍豪把大軍帶走了,趙玄華的地盤就必然南推至眠月河北岸,此時眠月河南岸就成了天龍朝的防禦重點,然而皇帝手中只有張全的兩萬餘人馬,就算再徵集新兵,也只夠防禦河岸,如此一來,京城必然空虛。你們想想,這種情況之下,皇帝每天都要提心吊膽的過日子,如果他敢壓制蘇家的人,大軍隨時都可以殺回來,也可以放叛軍進京。」
扎猛和峰倒吸了一口涼氣,對視一眼,齊聲嘆道:「好狠毒呀!」
「嘿嘿!這一石二鳥之計非同小可,若讓他得逞……」葉歆說道。
「他就不怕皇帝守不住?」峰又問道。
「守不住又如何?另立新君,或者再找一個傀儡,並不是難事;而蘇劍豪引兵南下,以他的實力應該可以占據不少的地盤,甚至可以打到順州與父親會合。如此一來,他們蘇家的士氣定然大增,軍心所向,就算再次推翻了新皇,民心也不會有較大的背離,屆時蘇家的形象比起這位新皇要強過百倍不止。」葉歆說道。
峰搖頭輕嘆道:「官場上的事真是複雜,拐彎抹角,實在可怕。」
「我也不喜歡官場中的勾心鬥角,但身在其中,徒之奈何。」葉歆習慣了這種生活,雖然也會有些慨嘆,但感覺越來越平淡了。
「兄弟,其他的事我們不管,你說怎麼做,就怎麼做。」扎猛說道。
葉歆微微一嘆,深沉地道:「是時候出去做點事了,不然銀雪帝國的大軍就會踏上肅州的草原,不過現在還不是全面開戰的時候。嗯,找個合適的地方做個幕客,倒也不錯。」
「幕客?為何不做官?」扎猛問道。
「我不想引人注目。幕客是官員私養的人,只要行事低調,地位低下,不受人注意,又可以接近各級官員。」葉歆說道。
峰搖頭笑道:「好好的一品大員不做,偏要去做個小幕客,真是奇怪。」
「別小看了幕客,有的時候會比大官還要有用。這一次,我就做個讓蘇劍豪頭疼的小幕客。」葉歆長笑一聲,神情輕鬆,竟不像將要身入虎穴似的。
扎猛見他談笑之間已經心有定計,而且膽識過人,便不勝佩服地點頭道:「你的決定我都支持,只是你現在的身分是我的妻弟,只怕三皇子那些人不肯收留你。」
「我自有妙計,不必擔心。」
葉歆望著天空,喃喃地道:「信也該到了吧!」
「有信來了嗎?」
冰柔聽有人替葉歆送來書信,行色匆匆地趕到議事大廳,頓時打破寂靜的氣氛。
這些日子她並沒有參與管制工作,終於可陪著四老和兒子。對她而言,以往的夢想與如今的現實已經是兩回事了,以前的她曾經夢想著領兵出戰,成為女將軍,然而現在她最希望的是一家團聚。
眾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,這位身分仍然成謎的少婦,讓他們的腦海產生過無數的猜想。
紫如剛剛看了一半,見她如此緊張,自然明瞭,朝她嫣然一笑。這些日子與她相處,知道她是個很好的母親,也是個很好的媳婦,與她互動還算融洽,柔聲道:「夫人,大人讓人送來了書信,還有一封是你的。幫主,那封信呢?」
坐在一旁喝茶的魏劭連忙站了起來,從懷中掏出書信交給冰柔,恭敬地道:「夫人,這是公子的信。」自從接過葉歆的信後,他便馬不停蹄地往臥牛城趕,直到四月下旬,才趕到了目的地。
冰柔忙不迭地接下信,左手撕開信邊,接著急迫地抽出了信紙,只看了一眼就臉色驟變,驚呼道:「他在京城?」
「京城!」在座的人都驚愕地站了起來,直愣愣地看著紫如。
紫如正看著葉歆給她的信,見眾人如此驚訝,微微一笑,點頭道:「不錯,公子在此信上也說身在京城,一切安全。」
狼牙擔憂地道:「那可是最危險的地方,大人為何不回來呢?」
紫如含笑著道:「大人雖然身在危地,但從信上看卻是十分安全,而且還趁機打聽不少朝中消息。」
赤溫讚道:「大人真是有膽有識。」
夜寒心念一轉,問道:「大人是不是別有所圖?」
「不錯,大人是有所圖!」紫如忽然微微一嘆道:「大人現在恐怕才叫決勝千里之外。」
一句話說得眾人都十分好奇,急著想聽聽葉歆將會對如此紛亂的局勢做何打算。
紫如卻沒有往下說,而是轉頭看著半喜半憂的冰柔,問道:「大人還有什麼安排嗎?」
「姐姐受傷了!」冰柔得知凝心重傷臥床,心猛的跳了起來,話也衝口而出。
「姐姐?」紫如問道。
「沒什麼,有一個朋友受了傷,所以我有些吃驚。」冰柔醒悟到自己的失言,連忙解釋。
紫如察言觀色,知道她所言不實,但冰雪聰明的她沒有再問下去。
冰柔低頭看著信紙,略帶擔心地道:「他居然想在京城活動,也許一年之內都不能回來了。唉!是不是太冒險了?」
紫如挽著她的手臂,含笑道:「夫人不必過於擔心,大人胸有成竹,定能安全歸來。」
冰柔擔心的卻是凝心,這是她收的信中獨有的內容。想到連凝心天人般的實力都受了重傷,可想而知葉歆此時所面對的敵人是何等的強大。雖說葉歆已找到新的修煉道路,但所要花費的時間絕非一朝一夕,還有許多未知之數,危險度自然更高。
紫如見她眉尖依然緊緊地蹙著,心中一沉,知道她一定察覺到潛在危機,但她身為葉歆的代理人,為了穩住眾人的情緒,不便多問,含笑著道:「夫人,您先回去休息吧!我們會有更好的安排。」
冰柔點點頭道:「姐姐,一會兒到我那裡去。」
「好。」紫如把她送出廳門,然後走回廳中。
東方不平站在門側望著冰柔離去的身影,詫異地問道:「紫如姑娘,雖說是大人的家事,但這位夫人的來歷似乎成謎,而且還有一子,似乎太……」
紫如淡淡地道:「東方大人不必在意,這是大人的家事,將來自有交代。我們這些做臣子的,似乎不宜管的太多,我也沒興趣去管。」
這句話讓在座的人無法問下去。在眾人眼中,紫如便是夫人,連她都不加以過問,別人就更沒有資格。
東方不平尷尬地搖了搖頭,轉身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。
紫如坐回主位,正色道:「大人這封長信說了很多事,我們雖然一直在做,但這次是大人的決定,所以是命令,還望各位小心行事。」
眾人一聽此言,都站了起來,朝著她微微欠身,以示恭敬。
「請姑娘吩咐!」
紫如坦然受了眾人一禮,也站了起來,幽清的眸子微微轉了一下,道:「肅州仍為天龍屬地,大人按先皇聖旨,以肅州總督的身分自領封地。夜寒!」
「在!」夜寒應道。
「大人命你暫代總督之職。」紫如說道。
「是!」夜寒大喜。葉歆在此時把他轄統的所有地盤都交到自己的手中,說明對自己的能力和忠心無比信任,心中怎能不感激涕零,只想著如何把需要完成的事做到最好。
「東方不平任布政使、寇子誠任按察使、黃延功任懸河提督,坐鎮懸河城、狼牙任嘎山提督,會同依蘭河谷的周大牛鎮守東面……」
經由紫如的嘴,一個個職位都安排妥當,有條不紊。
夜寒待她讀罷,卻沒說自己的職位,好奇的問道:「姑娘出任何職?」
紫如嫣然一笑,搖頭道:「我為天馬巡檢使,大人要我與樸哲一起收復領內所有的部族,還望各位大人鼎力相助。」
「原來如此。」夜寒點了點頭又問道:「這些只是人事安排,不知方針如何?」
「大人說他不在這裡,無法準確判斷,所以只提出了發展大綱,即是西守、南和、東拒、內安。」紫如說道。
夜寒沉吟道:「大人的意思是固守懸河,與屈復清結盟,然後全力對付內部的部族勢力,這與我們所想的不謀而合。」
紫如忽然微微一嘆,轉頭面向狼牙,憂色滿臉地吩咐道:「各位,大人還有一個命令!」
東方不平見她忽然變得吞吞吐吐,笑道:「紫如姑娘,這裡都是自己人,還有什麼不能說的?儘管說。」
紫如搖頭嘆道:「大人吩咐,凡是外人進入,繫黃帶而不願除者……盡殺。」
眾人無不震驚。這一道命令後果極為嚴重,無疑是對東面的銀雪帝國開戰,只怕要殺不少人。
狼牙卻興奮不已,緊緊地握著拳頭,咬牙切齒地道:「好啊!大人這個命令實在太好了,仙主堂挑唆鐵涼殺我五百族兵,我也要殺個夠本。」
對於葉歆的這個決定,紫如感觸很深。一直以為葉歆雖然幾次重下殺手,因而被人稱之為魔,但這一次的決定影響面之廣,非同一般。
夜寒忽然搖了搖頭,仰天微嘆。
寇子誠卻很喜歡葉歆這一個霸氣十足的決定,含笑道:「諸位何必多想,大人只說不願除黃帶者殺之,只要人們肯除黃帶,自然不用死,否則便是潛入的奸細,既然是奸細,殺了也是應該的。」
做為最忠實的追隨者,紫如一如以往的捍衛著葉歆的決定,道:「大人此舉必有用意。邪教我曾親身體驗過,想想他們在呼蘭城所做的事,大家就不會覺得詫異了,只要記著他們是敵人就行,我可不願意看到還有第二座城被他們屠滅。」
東方不平剛想說什麼,卻被夜寒按住了,他點頭附和道:「不要爭了,這是命令,我們還是討論現在要做的事情吧!」
紫如微笑道:「部族的事一直由我負責,大人既然要先安內後攘外,我會與樸大哥商議。如何對付那些部族,只要黃將軍相助便可。」
黃延功起身恭敬地應道:「願聽姑娘吩咐。」
「多謝將軍。」紫如含笑點點頭。
廳中的氣氛活絡了起來,每個人都知道從現在起,每走一步都要格外小心謹慎,否則便會功虧一簣,然而這也是他們展示自己才華的大好時機,內心都燃起了無限的鬥志和激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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